2009年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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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鱼”重受百姓追捧 黄金持有体现货币智慧

恢复金本位是否回到马车时代

本报记者 王磊 实习生 王智亮

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    2009-08-10    [打印] [关闭]
    旷日持久的全球金融危机正在改变中国人的金钱观念,“小黄鱼”(指金条)重新受到百姓追捧,黄金正在成为炙手可热的投资品。

    北京菜市口百货公司,是一家广为人知的老牌金饰销售店。两年来黄金销售增幅非常明显。2007年黄金交易额是23亿元,2008年达35亿元,增幅52%。而在2009年第一季度,销售额已有20多亿元。

    去年7月,这家以销售黄金饰品、纪念币为主的黄金公司新增了黄金投资业务。菜百业务部经理李翔说,现在很多人希望投资黄金来实现“财产保值增值”。

    不久前,国家外管局宣布,中国黄金储备已达1054吨,大大超过了2003年的600吨,并成为全球第五大黄金储备国。有人说,这可能成为新一轮黄金投资热潮的导火索。

    环球财经研究院院长宋鸿兵在其畅销书《货币战争》中,把黄金称为“被软禁的货币之王”。在他看来,这一次金融危机的最后落脚点是“世界货币体系的重建”,而黄金将扮演“终结者”的角色。支持和反对他的人在网上展开论战。

    黄金受追捧

    在消费者心中,黄金正从一种纯粹的装饰品转变成投资品。

    两年来,世界金价大起大落,从每盎司(约28.3克)1000美元以上回落到700美元,又反弹至1000美元,并在高位盘整。这似乎并不影响国内黄金投资市场的热闹。目前,上海黄金交易所的黄金衍生品交易火热,各大银行也都推出了“纸黄金”及实物投资金条业务。

    兴业银行是国内第一家开展客户黄金业务的银行。兴业银行北京分行从2007年7月开始,当年5个月黄金营业额达5个多亿;到2008年,北京地区全年的经营额10亿多。最近的数字显示,2009年前5个月的交易量已突破了2008年的全年数量。

    兴业银行北京分行零售业务部黄金业务主管邱晓苓认为,应该从“投资类”和“保值类”两个方面来观察中国黄金市场。从投资类角度出发,国际市场外汇交易中,黄金交易占有一个很大份额,而国际经典投资理论认为,客户的投资当中至少应当有10%的实物黄金投资,“中国投资者的黄金投资比例显然是不够的”。

    从保值的角度看,邱晓苓认为,越是外部经济环境紧张,黄金的避险功能就越凸现。“更直接的原因可能是,中国人对于黄金的热衷是渗透到骨子里的,这是中国黄金市场一旦启动就稳步发展的内在动力。”

    世界黄金协会(WGC)2009年第一季度的《黄金需求趋势》报告中称,2009年第一季度全球黄金总需求量比去年同期增长38%。其中,黄金零售投资需求(包括交易所黄金基金ETF和金条及金币)是该季度总需求的主要增长源,比2008年第一季度增长248%。

    单以实物黄金为主的金条和金币投资看,需求仍然非常强劲,比去年同期上升33%,达到131吨。德国是2009年第一季度最大的金条和金币市场,需求比2008年第一季度上升400%,达到59吨,对通货膨胀的担忧是主要的购买动机。瑞士是第二大金条和金币市场,2009年第一季度需求比2008年第一季度上升437%,达到39吨。第三是美国,同比上升216%,达到27.4吨。

    世界黄金协会首席执行官施安霂(Aram Shishmanian)说,在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全球已广泛出现了从“资本增值”向“财富保值”的巨大转变,这一趋势将决定今后十年的投资行为。“投资者被黄金经过实践证明的保值属性所吸引,用它来保护自己的资产免受未来通货膨胀的侵蚀。”

    纸币能否最终“归零”

    仅把黄金当作普通投资品,显然无法让黄金的真正拥趸们接受。“黄金值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手里的钱还有含金量吗?”

    这个疑问,也许是黄金在新世纪重新浮出水面的根本原因。过去30多年,以美元衡量的黄金价格走势很值得玩味。1971年,当尼克松总统宣布美元不再与黄金挂钩时,1盎司35美元的“官方比价”从此成为历史。理论上,黄金由此应该像任何一种贵重金属一样,在市场交易中自由浮动。

    1980年,世界经济动荡,长期经济滞胀积累下的矛盾使得美元信誉受到怀疑。黄金价格一度由每盎司几十美元骤然攀升至850美元。此后20多年,金价一直维持低位波动。到了2002年,金价从每盎司200多美元起步,走出了一轮持续的大牛市。在2007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一度突破历史最高点,创下每盎司1033美元的新高。

    有人评论,这几年的“新一轮黄金牛市”,正是美元经济靠金融衍生“毒品”和对外战争勉力维系的年头,美元弱,金价就强,这恰恰证明黄金的“价值发现”功能从未丧失。

    今年3月19日,黄金投资者遭遇“惊天大逆转”。国际金价在连续阴跌至每盎司884美元时骤然反转,一夜暴涨至每盎司948美元,令许多看空者目瞪口呆。此前,美联储(FED)会议宣布实施“定量宽松政策”,直接入市大举购买国债、住宅抵押债券和房贷机构债券。

    随后,美元指数调头向下,欧元、日元、石油价格高歌猛进。金价自然闻风而动。

    财经分析家张庭宾认为,黄金几千年来一直是主要的交易与储备货币,如果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金融秩序分崩离析,金本位很可能“王者归来”。

    他说,相对于可以随意滥印的纸币,黄金本质上代表了一种“诚实公正”的经济金融价值观,是重建公正平等的国际经济金融新秩序的第一块基石。“是否购买实物黄金,实质上意味着,是赞同诚实公正的货币,还是默认强者主导、投机暴利的货币。”

    钱印多了,钱就不是钱了,是纸。1美元的印刷成本只有4美分,为什么要相信美元?许多黄金的坚定支持者认为,美元已经是一种“不可能还清债务”的货币,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只会越陷越深。因为美联储的“水龙头”从来没有关上过,只不过有时大,有时小。

    向美元“甩石头”,可能是人们对金融危机恼怒又无奈的本能反应。一则评论说:美元利益集团是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来麻痹世人的神经,让做空美元者看不准时机,不敢轻举妄动,让全世界美元和美国国债的持有者对美元一直抱有幻想,患得患失,而不能当机立断、迅速解脱。这样,美元就可以深度套牢投资人,从而按照对美元利益集团最有利的方式“有控制地归零”。

    “金本位”之争

    时移世易。两年前,宋鸿兵在《货币战争》中提出,世界货币体系应重回“金本位”。这几乎受到口径一致的指责和嘲笑。

    “这本书反映着一个古老传统的封闭社会,面向全球化过程中集体胆怯”;“如果照此而行,中国恐怕得坐上时光穿梭机回到19世纪。”对于一直把黄金认为是“野蛮的遗迹”的主流经济学来说,“金本位”这个观念本身就是以“农业社会的眼光”看待金融全球化的现代世界,一定是“开历史倒车”,或者简直就是“把全世界的人都当成了傻瓜”。

    如今,当华尔街的金融泡沫崩溃之后,宋鸿兵那些“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的观点反而流行起来。

    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国际经济部主任斯泰尔(Ben Steil),一直是恢复金本位的积极支持者。他提出“全球性数字化黄金系统”的设想,来解决黄金重新货币化的难题。最近,他在接受中国记者采访时表示,从历史角度来看,黄金价格仍处于低位。“如果中国在未来几年悄悄地建立自己的黄金储备,我不会感到奇怪。”

    英国《金融时报》首席经济评论员马丁·沃尔夫则在一篇探讨通货膨胀的文章中隐讳地指出:“如果不能使它(纸币)比以前更好地发挥作用,谁知道我们的后辈可能做出什么决定?或许,在绝望之中,他们甚至会拥抱我仍视之为荒谬的黄金。”

    但是,任何把黄金看作“完美的上帝”的极端想法恐怕都隐含着风险。有人推算,按照1980年代每盎司850美元的价格,剔除通胀因素,目前的金价至少应在每盎司2300美元。也有人称,按美元过度发行的比率计算,金价早就应该在每盎司四五千美元,未来甚至会攀升至每盎司12000美元。

    《华尔街日报》评说,其实谁也不知道黄金究竟价值几何,毕竟,“黄金无法带来收入,所有的受益都来自资本增值。显然,这是个赌局”。

    经济学家曹远征认为,目前金价上涨中不排除“国际炒作因素”。“黄金的用途相对狭窄,只不过说它保值的时候,得到人们特别青睐。保值的东西其实很多,除了黄金,很多贵金属甚至矿产、原材料都可以保值,并不一定把黄金视为唯一保值的产品。”

    他表示,金本位很重要的缺陷,就在于不能创造信用,而现代经济是信用经济,特别从19世纪开始随着工业革命产生,生产力不断发展,而且超越了国界,更注重信用经济,这样才有了现代银行制度。因此,金本位退出历史舞台有其必然性。

    而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何帆称,过去人们常说黄金是货币,现在黄金则是“货币的幽灵”。从历史来看,往往什么时候看到黄金这个幽灵出现的时候,一定意味着货币出了问题。如今,“金价涨得这么疯狂,如果中国还是盲目跟进的话,很可能是最后一棒。不像别的资产,黄金不提供利息,就不可能生钱,很多人企图说服中国政府多购买黄金,实际上政府的态度非常谨慎。”

    何帆坚持“金本位回不去”,但他强调,当前国际货币体系不稳定的最大根源“在于不负责任的美元”。从长远来看,不可能永远靠一个国家的货币来做国际货币。

    中国黄金协会一位资深专家对记者表示,黄金是一种战略物资,在确保国家经济安全方面作用很大。在世界货币体系中加入黄金的因素,对于纸币的滥发会有所制衡。

    但他认为,完全恢复“金本位”是可笑的,“除非发生两件事,要么我们回到马车时代,要么黄金价格上涨一万倍。”

    金价是被操纵的吗

    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前,股神巴菲特把金融衍生工具比作“投资市场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早晚有一天会把制造者本人炸飞到天上。可谓一语成谶。

    宋鸿兵说,黄金是“被人刻意埋藏的秘密武器”,谁拥有它,谁就拥有掌控未来世界货币体系的主动权。但是,他提醒“投资者应该小心”——黄金的定价权并不掌握在中国人手里,黄金期货市场“水很深”,很容易陷进去。

    他的投资建议是买“实物黄金”,比例控制在10%~15%。

    风险确实无时不在。2008年,金价从千元之上一路跌到700美元之下,中国投资黄金期货和保证金交易的“多头部队”惨遭清洗,著名的黄金投资人张卫星因此崩盘出局。

    今年以来,金价大起大落也一度让人“看不懂”。4月,广发期货研究员冯亮发表了《谁在操纵着黄金价格》等系列评论,认为“大部分的黄金投资者包括我在内都已经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他发现,世界金价主要由纽约金属交易所(COMEX)的黄金期货价格左右。通过分析多头和空头在金价走势中的变化规律可以发现,JP摩根、汇丰和德意志银行等大型金融机构,正在通过各种手段操纵世界黄金期货价格,进而影响和控制实物黄金价格。而监管机构对这些行为视而不见。

    冯亮认为,一旦黄金价格暴涨,很可能威胁到美元的储备货币地位,所以每当黄金价格上涨到一定高度,西方各国央行包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FM),便会放出抛售黄金的消息,“这几乎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现象”,一声令下后,在黄金期货市场上立刻会聚来大批“空头部队”,金价即刻遭到打压。“一般来说,商品都是买涨不买跌,而黄金市场却恰恰相反,有买跌卖涨的现象。”他说。

    伦敦G20峰会,IMF提出要出售403吨黄金来筹集资金,国际黄金期货价格应声暴跌了3%。环球财经研究院的分析师认为,这又是一次“大忽悠”。历史上IMF的这种“忽悠”有过两次。第一次是上世纪90年代末,IMF提出出售黄金来募集资金,以帮助非洲贫困国家减轻债务负担。第二次是2002年,提出IMF卖黄金融资来补充自身资金不足。

    环球财经的分析师评价说,从结果看,“不管是‘救非洲’,还是‘救自己’,或者是‘救危机’,最后都一样,就是IMF的黄金一盎司也没卖。”

    任何对“阴谋”的推断都需要证据。世界黄金协会(WGC)投资研究与推广部总经理马库斯·格拉伯(Marcus Grubb)在北京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黄金价格的决定因素比一般的产品要复杂得多,应该不存在市场操纵行为。他不接受所谓“阴谋论”的观点。

    他说,在黄金期货市场可以做空或做多,但要想通过做空来控制金价,“是非常危险的事,是很难的”。

    中国如何选择

    在货币问题上,中国人还是“小学生”。今年4月24日,中国外汇管理局宣布中国的黄金储备已达1054吨,居世界第五位。当天世界金价应声上涨。

    冯亮认为,这是对不久前IMF宣称要“抛售黄金”的一次回应,如果再联系到央行行长周小川在伦敦G20会议前提出把特别提款权(SDR)作为新世界货币,这都是我国政府“反制美元”的策略。美国大举印钞,美元的长期贬值趋势不可避免,中国此举则是对美元滥发的警告。

    不同的观点称,黄金成为“新的世界货币”还是件遥不可及的事,而以美元标价的黄金,其价格无疑是“美元本位制”走向坟墓的“计时器”。

    目前,拥有超过两万亿美元外汇储备的中国是世界上外汇储备最多的国家,就算一次性全部购买IMF的3217吨的黄金储备,按1000美元一盎司来计算,其花费也不过1030亿美元,仅相当于中国总外汇储备的5.25%。

    张庭宾说,人民币若想成为国际交易和储备货币,最可借鉴的是欧元。欧元之所以能够与美元竞争,除了欧元区的总体经济实力已经超过美国外,欧元区各国央行的黄金储备合计高达1.2万吨,已经远远超过了美国的8130吨。他认为,人民币目前最大软肋是缺乏终极抵押物——黄金,现在央行的1054吨黄金仅为美国的12.3%,欧元区的8.78%,占全球黄金存量的0.92%,这与中国经济实力和央行资产严重不匹配。

    不过,张庭宾强调,中国战略增持黄金“不用急于一时”,应避免在黄金价格快速上涨时追高,而应在价格稳定和下跌期渐次增加,以免“为国际炒家所利用”。

    储备粮食是为了过冬,但一个身体虚弱的人仍可能被冻死或被野兽吃掉。储备黄金是为了应对深不见底的金融危机以及潜在的“货币战争”,而一个经济肌体本来就羸弱不堪甚至病痛缠身的国家,也很难在未来的大博弈中求生。

    如同英镑、美元一样,黄金作为货币,不过也是人们建立、组织并控制经济活动的一种工具。人类学家和货币史学家杰克·魏斯福德曾不厌其烦地重复:“控制货币的伟大斗争,控制货币的发行和分配,就是为了控制财富、资源和全人类。”

    去年9月,北京大学教授韩毓海亲历了华尔街金融崩盘。他的美国朋友大卫是一位银行家,又是一名研究者。大卫向韩毓海总结金融危机的根源:“第一,信用危机。资本主义的生命在于信用,而美国资本家恰恰最不讲信用。第二,少数人卷走了大多数老百姓的钱,而且是以他们永远也看不明白的方式。”

    在世界分工体系中,中国在“打工仔”的位置上刚刚站稳,需要学习的新东西太多了。不论普通老百姓还是政府,危机是最好的学校。

    国家统计局总经济师姚景源最近说,若干年后我们可能会感谢这场全球金融危机,因为它逼迫着中国去学习那些不懂的东西。面对黄金的未来以及世界货币大变局,这应是很好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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