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老人戏说新闻联播
阮家埠村里有两台“新闻联播”。一台是每个人都熟悉的中央电视台节目,打开电视就能看到。另一台则不同,必须钻进这个小村落的弄堂,或者来到村里的桥头,才能听到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不紧不慢地用当地话播报着新闻。
这个位于浙江省诸暨市阮市镇的小村,被淹没在纺织机“隆隆”的噪声里。邮递员往往一周才来一次,连带着抱怨“反正这里没人订报”。
不过,村民们却从不缺少新鲜事儿。总有农民刚下地回来,卷着裤管,沾了泥巴,端了喝水的搪瓷杯子,忙不迭朝一户人家吼一嗓子:“何老师,侬今天有啥西(什么)新消息嘞?”
“有咯,有咯。”75岁的何天德会笑眯眯地从木板门里踱出来,带着他一肚子新消息。这些消息,往往是他前一天才从《新闻联播》中听来的。
从1997年开始,这位村民嘴里的“新闻发言人”,整整记录了13年的《新闻联播》。起初,这种记录只是为了“消磨日子”。当时,这名有43年教龄的乡村教师刚退休。一到晚上7点,他就端端正正地坐在21英寸电视机前,戴上琥珀色的老花眼镜,摊开自制的记录本,边听边记。
记录本是用白纸订成的,“每天写一页,一个月用一本,13年用了150多本。”如今,这些本子用绿色塑料绳捆扎着,整整齐齐地躺在一个21英寸的电视机泡沫盒里。
“侬晓得口伐?70岁以上的农民每个月可以领50块钱的国家补助嘞。”几年前,何天德无意中说起一则消息,这是《新闻联播》几个月前发布的。一个70多岁的剃头匠正忙着手里的活计,被这件新鲜事儿吓得一哆嗦,居然把顾客的头发“剃没了”。
这让老何觉得,“农民们知道一些国家的政策还是蛮重要的嘞。”尽管几乎家家都有电视,可是这里的人很少收看新闻节目。
自此,他开始用红、黑、蓝3色水笔,有意识地在记录本上做功课。为了便于分享,他还会花上一些时间,作出总结、归纳,筛选与村民相关的内容。
这些内容,包括“台风登陆会不会路过浙江的小消息”,或者“涉及三农问题的大新闻”,他都会再转述给周围的村民。
这些演讲,多半是在他家门口的巷子里,或者村里的桥头,听众多则几十人,少则几人,有老人,也有外出打工的年轻人。
一开始,他的播报跟“新闻联播”的播音员有点像,照着记录本,一字一顿地念。不过,他逐渐学会了“添油加醋”。为了让别人感兴趣,他在开讲前常常眉开眼笑地高喊一声:“有好消息嘞。”
有一次,他向大家转述《新闻联播》里“西施像落户日本”的新闻,得意洋洋地表示:“咱们诸暨是西施故里,现在西施像住到日本去了,是给我们挣面子嘞。”
而一场小雨刚过去,他就忙不迭地站在自家的门前,一边比画,一边用诸暨土话对着“观众”宣称:这次,台风莫拉克是不来我们阮家埠村了,它从宁波那边绕过去了。
当然,也有时候,他的播报会遇到难题。比如,为了给村民介绍甲型H1N1流感,他对着记录本,一字一句地念了好几遍,村民们还是一头雾水地问他:“啥西叫病毒株,啥西叫媒介呢?”
另一个难题是最近才出现的。前几天,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改版,何天德发现,他开始跟不上播音员的语速了。为此,他不得不先在记录本上摘录关键词汇,等节目结束后,再根据记忆,概括新闻内容。有时候,他还不得不等着看重播。
村子里的人早习惯了听他传递最新的消息,孩子们甚至给他编了首歌谣。不过,电视里的《新闻联播》大家还是不爱看,他们都忙着收看越剧、武打片,或者“快乐女声”。
只有等老何的“新闻联播”开讲时,他们才会离开电视,围住这个一头白发的老人。而何天德则理理蓝衬衫领子,调皮地眨眨眼睛,用带着浓重江南口音的普通话宣布:“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收看今天的新闻联播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