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籍大事
韩源摄
一部为纪念国家成就而回溯起点的献礼大片，一群改换国籍却不计身价要为这番成就鼓与呼的“原中国演员”，两者相遇，国家意识、民族观念、身份认同，种种意味杂陈——
一份假名单，搅得一个国家展开争论。
名单上既有李连杰、章子怡和陈凯歌等影视明星，也有李云迪、韦唯和童安格等音乐人，甚至还有体操世界冠军刘璇和男模胡兵。
在这份名单的开列人看来，这些名人有个共同点——加入了外国国籍，同时参演了电影《建国大业》。
这些与我们有着相同面孔却身份不同的外国人，出现在一部献礼新中国的主旋律电影里，让不少人难以接受。“建国还是有很多大业未完成。”一个网友感叹说，“要不中国影视都靠外籍演员来演？要不这么多国民都跟别人跑了？”
而事实上，对比《建国大业》官方网站的演员表，名单上只有9人参加了这部献礼片的拍摄，其中两位还是中国香港居民。不仅如此，名单中至少有15人所谓的外籍并没有得到证实。
心系哪个祖国
但正是这样一份不完全属实的帖子，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在谷歌上以《建国大业》和国籍进行搜索，会出现大约30万个网页。有人讽刺说，这是“新十一国联军进军中华给国家祝寿”，还有人表示“原来建的是联合国”。
似乎没有人在乎名单的真伪，那些当事人也是三缄其口。譬如据传加入美国国籍的顾长卫和蒋雯丽夫妇，当记者向其助手求证时，对方的回答是“不清楚”。名单上注明加拿大籍的徐帆，电话无法接通。而被指为加入日本国籍的许晴，其助手干脆拒绝回应此事。
至于邬君梅、章子怡和王姬等11人的非中国大陆身份，大多是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亲口承认的。
国籍，似乎成了名人躲之不及，却总要面对的敏感话题。从美国归来的刘亦菲一出道就被人问个不停，以至于类似“刘亦菲的国籍，我要证据”和“刘亦菲国籍一切谜团水落石出”等帖子总能反复出现在各种论坛里。
成为香港居民的章子怡自从找了个美国未婚夫，就不断地被问及是否加入美国国籍，直至她前段时间断然否认。宁静传出与美国丈夫离婚的消息后，是否拥有美国绿卡的问题再度被抛出。最终，她在摆放着青花瓷和山水画的房间里接受采访，用自己是个“顽固的中国人”加以否认。
李连杰先是被传加入美国国籍，因此受到诸多指责。今年6月，新加坡媒体又报道他在当地购买豪宅的新闻，随即法新社消息指出他加入新加坡籍。这场换籍风波再度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无论如何，这些或遮遮掩掩或坦然承认归化他国的华裔影星们，总要表现出“心系中国”的一面。
名单上的邬君梅持有美国护照。这位出生于上海的女演员在《建国大业》中扮演宋美龄。在影片启动典礼上，她强调，国籍只是一个符号，改变不了自己是中国人的本质。
她还把自己移民的行为比作“出嫁的女儿”：“一个妈妈生了很多女儿，有的留在家里，有些嫁出去了。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对母亲就没有这分爱心。其实妈妈应该更高兴，不管女儿嫁得有多远，都有这分赤子之心在。”
不过，这些肺腑之言并没有得到谅解。有网友将美国入籍宣誓誓词翻译出来，以“讽刺这些人的虚伪”。其中，宣誓人要“绝无任何心智障碍、借口或保留”地宣誓，“完全彻底断绝并彻底放弃对我迄今为止所隶属或作为其公民的任何外国亲王、当权者、国家或君主的效忠和忠诚”，并“真诚地效忠美国”。
张铁林倒是没有说这些话，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在电视上一承认自己的身份，就立即被网友要求列出退出英国国籍的时间表。
当得知这位知名的“皇帝专业户”将主演电视剧《黄炎培》时，黄炎培的儿子专门发表文章，表示“由外籍人演强烈爱国的黄是对黄的不敬甚至讽刺”。
这一次，虽然没有出演《建国大业》，他的名字和国籍却继续成为网络上受攻击的对象。
“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的外国人
事实上，这些外国人在《建国大业》中扮演中国人时，表现还是非常敬业的。
片酬过亿的李连杰这次分文不取。他将站在吧台边，喝着红酒对一位老者发表三句慷慨激昂的台词：“八年了，为国捐躯那是种荣誉。”“再打？打谁？中国人打中国人，到时候我不干。”“我要解甲归田。”
章子怡也不顾巨星风采，换上了土里土气的卡其布外套。成龙据说再三争取，终于获得了个跑龙套的角色。陈凯歌“一出场就遇难”，只在银幕上出现了几秒钟。
据此，有细心网友发现，所有外籍演员出演的都是国民党和民主人士，像美国籍的陈凯歌出演冯玉祥、美国籍的宁静出演文化界代表。而正面人物如毛泽东由中国演员唐国强扮演，陈道明则出演中共地下工作者。“这样的阵容可以增加民族凝聚力。”有人这样分析道。
影片齐聚了170多位华人明星，由中国电影集团公司出品。其董事长兼总经理韩三平亲自担任总导演，另一位导演是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会长黄建新。据说，香港导演尔冬升和陈可辛曾打电话给黄建新，“我们一辈子想拍的明星，你们一部电影就拍完了。”
在官方网站公布的剧情里，《建国大业》将再现1948年政治协商会议的诞生历程，讴歌中国共产党人与中国民主党派在漫长的革命岁月里结下的深厚情谊。
这种高度意识形态化的“主旋律”身份，更显得其中演员的外国籍身份“不太协调”。一位媒体人士反问道：“同为大国，能想象美国拍一部独立战争的电影，演员主要是外国籍吗？俄罗斯拍彼得大帝改革呢？法国拍大革命呢？甚至日本拍明治维新呢？”
这些说法在中国电影集团公司发言人翁立看来滑稽可笑。他对媒体表示，选择演员出演一部电影的主要原因，不是看他来自哪个国家，而是看他是否适合这个角色，并且能否胜任。只要能胜任，符合导演要求，就应该选用。
只不过，剧组并没有想到，根据票房号召力或江湖地位等指标按图索骥找到的黄皮肤面孔，竟然有这么多改换了国籍。在官方网站公布的65位演员名单中，至少有9人可以被证实加入了美国国籍，或取得香港居民身份。
按照张铁林的说法，其中不少人都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受党和国家培养”。他还补充说，这些人都是民族和国家的精英，走到哪里都有表达自己对祖国的感激之情的权利。
对此，导演黄建新以“工作太忙，没有时间想其他事情”为由，拒绝了记者的采访。翁立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办公室电话也无人接听。
之前在接受采访时，翁立表示这样一份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的贺礼，没理由一定要将外国华人朋友排除在外。“你过生日，外国朋友给你发来贺信，你难道还把信打回去吗？”翁立这样反问质疑声。
这位发言人并没有说明，所谓的外国朋友，本来就是同根生的自己人。如果把时间往前推30多年，少年陈凯歌还在云南西双版纳插队，章子怡刚刚在北京的胡同里出生，11岁的李连杰作为“中国武术表演访问团”成员出访美国。
据说当时《纽约时报》还记录了这样一个细节：当美国总统尼克松问小连杰，你功夫这么好，长大后做我的保镖好不好？得到的回答却是“我要保的是10亿中国人，不是一个人！”
别忘了国家的责任和义务
外人无法知晓，这位“中南海保镖”为何转而保护自由女神或鱼尾狮。他的同行张铁林宣称自己改国籍的原因，是争取更多的机会，让世界了解中国，更好地做中国人。他回忆自己刚到英国时因为语言障碍受尽了别人的冷眼，但“那时候整个学校就我一个中国人，我不能丢，也丢不起这个脸！”
至于其他精英为何放弃了中国人的身份，张铁林也曾有过表述，但语焉不详。他说原因很多，“有不少是为了孩子能享受到更好的教育”。
同样的问题，中国传媒大学教授赵宁宇回答得也很模糊。他分析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考虑，“有的人可能只是为了工作方便”。末了，他还加上一句“在国外改变国籍也没什么”，“你看奥运会就知道了”。赵老师在《建国大业》中扮演阅兵总指挥刘亚楼。
据美国《侨报》报道，美国国土安全部最新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2008年共有8万中国人获得美国绿卡，4万中国人入籍美国，中国成为赴美外国移民的主要输出国之一。
这本无可厚非。一位知名写手在博客中表示：“他们变换了国籍，是他们的选择，这个选择就像离婚一样，可能是感情破裂了，可能是遇见了更好的，在道德层面上是可以谴责的，但是在人格层面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一个国家，能让这么多艺人转变国籍，这个国家一定是有他的责任的。在我们谈个人责任和义务的时候，我们也要谈国家责任和义务。”他同时这样提醒道。
然而长期以来的精英移民现象和关于《建国大业》这把真真假假的火，激起更多的还是愤怒。一位关注此事的博士生给朋友们发信比喻：“即使船要沉的时候，跑的是老鼠，留的是水手。可我们倒好，船还在航行，水手就提前跑了，留下我们这些乘客。”
仍然是这位写手一语中的：“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也就是吃不起住不起玩不起结不起生不起病不起死不起，但最关键的是，还移民不起。所以，看见你们跑了，不爽是肯定的。”
“不爽”的表现，除去愤怒，还有戏谑。于是有了这样的话：在缔造新中国的伟大历程中，中国人民得到了不少国际友人的支持和帮助，这次拍国庆献礼片，邀这些大名鼎鼎的“外籍”明星主演，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正是当年国际主义精神的再现么？
甚至有网友套用名文《纪念白求恩》：一群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拍中国的历史大戏，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这是一种国际主义精神，是一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奉献精神。
然而再冠冕的精神也无法抹去人们对于演员国籍的焦虑。人们议论道：“给这些演艺界的精英华侨归国出演创造最好的条件，给他们最丰厚的报酬，或许他们一感动，觉得还是祖国好，没准又将国籍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