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加分：中运会躲不开的尴尬
8月16日，第十届全国中学生运动会在湖南省长沙市贺龙体育中心开幕。
新华社记者 龙弘涛摄
8月21日，北京队在中运会男子足球决赛中，通过点球大战，以3∶2击败天津队，夺得冠军。图为北京队球员李峥（左）与天津队球员王伟在比赛中争顶头球。
新华社记者 龙弘涛摄
8月16日至21日，第十届全国中学生运动会在湖南长沙举行。在2007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青少年体育运动增强青少年体质的意见》下发和2008年北京奥运会成功举办的大背景下，本届中运会的赛事规模和参赛人数也创下了历史之最。中运会作为我国普通中学生竞技体育水平的最高展示平台，在一定程度上展现出近几年我国中学生体育运动开展的成果。不过，记者在中运会采访时也看到，普通中学生的竞技体育水平相比起同龄的专业运动员还有较大差距，不少中学在开展学生竞技体育工作时仍然受到高考压力、不受领导重视等多方面的制约。尽管“教体结合”已被公认为中国竞技体育人才培养的未来发展方向，但就目前而言，普通中学在培养高水平竞技后备人才时，还是主要着眼于为学生创造一条高考加分途径这一升学目标上。
水平不高、影响力有限
本届中运会共有来自全国34个省级行政单位的2700多名运动员参赛，由于中运会对参赛运动员的身份作出了严格限定，那些具有专业队背景或参加过专业比赛的学生将不能参加本次比赛。因此，中运会的赛事水平实际上还无法代表中国中学生年龄段竞技体育的最高水平。教育部体卫艺司司长杨贵仁在接受记者专访时也表示，就竞技水平而言，我国普通中学业余运动员的水平还无法与同龄的专业运动员相提并论。
由于竞技水平尚有差距，在中运会的赛场上也很难搜寻到未来可能在中国体坛崭露头角的潜在新星。
本次中运会共吸引了大约40家媒体前来采访，其中大多数为湖南本地媒体。正如杨贵仁所说，中运会还需要各方关注，以此提高社会各界对中学生体育教育工作的关心，也可以刺激地方政府部门更加重视学校体育工作的开展。
不过，竞技水平不高、缺少亮点的中学生赛事对于媒体和舆论来说实际上并无太大吸引力，前来采访的媒体也寥寥无几。河南队一名教练说：“中学生赛事并不是无法创出品牌，比如美国高中生篮球联赛就非常受人关注，影响力很大。在国内，一些大学生赛事也很成功，比如大学生足球联赛、篮球联赛等，中学生赛事应当有这样的潜力。只是，我们的中运会已经办了10届，但还是停留在学生自娱自乐的层面，难以创出品牌。作为整个中学生体育赛事龙头的中运会尚且如此，其他中学生赛事就更难以吸引社会关注了。对于各个中学来说，因为中学生赛事的影响力有限，学校参赛的积极性就受到了限制，对学生竞技体育的重视程度自然也会打折扣。”
学习与运动训练矛盾难以平衡
除了缺乏社会关注之外，就参赛队本身来说，也在组织高水平运动队时遇到了各种困难。中国中学生体育协会足球分会秘书长李连江介绍说，现在，普通中学里的足球“苗子”越来越少，不少中学足球队都因为“选材难”而面临生存困境。
像北京人大附中这样能够把学校足球队办到很高水平，并实现良性发展的学校少之又少。在田径、篮球、游泳、乒乓球等运动项目上，全国范围内创出品牌的学校同样凤毛麟角。以乒乓球为例，在黑龙江这样一个乒乓球竞技水平居于全国前列的省份，以乒乓球为特色并创出品牌的中学也只有两三所。
“很多中学并不愿把较大的精力放到学校运动队上。”一名中学足球教练表示，“因为与升学率相比，学校运动队办得好不好实在是微不足道。”
升学压力对于学校来说是一个无形的大手，升学压力轻，体育运动的开展就会好一些。升学压力重，体育艺术等边缘化的学科就会首先受到冲击。
黑龙江大庆实验高中乒乓球队教练董武对此深有体会：“根据我对黑龙江中小学校乒乓球运动开展情况的调查可以看出，小学的乒乓球运动开展得最好，因为小升初已经没有升学压力；初中的情况就会差很多，因为有中考的压力；到高中阶段，黑龙江全省范围内也挑不出多少‘苗子’，因为基本上所有的学生都备战高考去了。”
即使那些有运动天赋、希望在运动方面达到较高水平的学生，也同样要准备为高考分心。董武表示：“从学校来说，这些参加校队的学生文化学习是绝不能耽误的。而从学生本人而言，他们也不可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到训练上，他们也很清楚，自己只有考大学一条出路。因此，想让中学生运动员的竞技水平达到很高也不现实，他们都是要一边学习，一边练球的。”
对于很多学校来说，在保证升学率这一核心目标下，组建运动队都是可有可无的选择。某省队一名教练就向记者表示，他们学校一直是把足球当传统项目，不过学校足球队最近却可能被撤销，因为新上任的校长一心只抓升学率，其他的工作都要靠边站。
记者了解到，实际上，不少中学都面临这样的问题，组建运动队并不是学校必须开展的工作，一些学校甚至认为，运动队的存在会分散学校的教学精力。
在江苏队一名教练看来，中学生运动队应当在很大程度上承担着为更高水平运动队培养后备人才的任务，但对于中国的绝大多数中学而言，中学生运动队存在的意义却是为学生提供一个高考加分的手段，这不能不不说是一个悲哀。
正如海南海口市琼山中学排球队教练梁振梧所说：“我们学校排球队每年近百分之百的大学升学率，是吸引学生加入的一个关键原因。”
在大庆实验高中，乒乓球队受到青睐，也是因为乒乓球队的学生基本都能考上大学。
“运动队的学生基本都是二级运动员，虽然各个省的高考政策不同，但二级运动员一般都能加分，如果是报考体育类院校或是被普通高校高水平运动队看中，个别运动成绩较好的学生还能享受大幅降低录取分数线的优待。因此，参加学校运动队对那些有一定运动天赋，但文化成绩不是特别优秀的学生来说，确实是一条升学的捷径。”大庆实验高中乒乓球队教练董武说，“不过，这些学生的目标都是考大学，他们中极少有人会在日后因为运动成绩突出而实现更高的竞技成就。”
专业队挤占中运会空间
专业队仍是中国竞技体育后备人才的培养基地，这在中运会赛场上也十分明显，甚至挤占了普通业余中学生运动员的比赛空间。
尽管中运会组委会对参赛运动员资格作出了严格限定，但不少代表队的运动员还是具有专业队背景。
在本次中运会游泳比赛上，河北队一名教练抱怨说：“很多参赛学生实际上都是各个省市的二线队队员，虽然他们也具有普通中学的正式学籍，符合参赛规定。这些专业队队员的参赛使得那些普通中学的业余运动员很难取得理想的成绩。”
记者在游泳比赛上也发现，不少运动员居然身穿专业的鲨鱼皮泳衣，该教练说：“鲨鱼皮泳衣数千元一件，试想一下，普通中学生怎么会购买这样的泳衣参赛？”
在篮球比赛上，湖南队教练也对个别参赛队使用专业队员深感不满：“有些队员看上去差不多有20多岁了，还有些队员的身体素质或技术能力显然不是中学生业余运动员所能达到的，跟这样具有专业队背景的运动员同场竞技，我们这些普通中学生运动员还没上场就已经输了。”
湖南队教练查阅了以往比赛的秩序册，发现个别中运会参赛队队员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全国青年俱乐部队联赛等专业比赛名录上。
据赛事组委会介绍，在本次比赛的报名资格审查中，组委会已经取消了一批运动员的参赛资格，但仍有一些疑似具有专业队背景的队员得以参赛，因为至少从报名材料上看，他们符合参赛规定。
为什么那么多的专业队运动员希望参加中学生运动会呢？一名教练向记者介绍说：“因为很多队员都希望拿到一级运动员证，这样可以在升学时获得更大的优惠。对于专业队队员来说，他们的文化课成绩很低，很难达到高考的文化课分数线，但如果拿到一级运动员证，就可以参加高校的体育单招考试，文化课成绩的要求会大幅降低。全国能发一级证的比赛很少，名额也十分有限，为了拿到一级证，这些运动员就会不断地参加各类比赛，甚至不惜冒着被查处后禁赛的风险。”
教体结合是未来发展方向
由于专业队员的文化素质较低，升学困难很大，因此，对于普通中学的教练来说，他们宁可自己队员的比赛成绩稍差一些，也不愿让队员把主要精力都放在训练上，影响文化课学习。
“就算我们的比赛成绩不如他们，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浙大附中田径队队员陈明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觉得，体育运动可以是一辈子的爱好，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它当做一辈子的事业。如果因为体育运动耽误了文化学习，我想这样的运动员在走向社会时会遇到很大困难。”
大庆实验高中乒乓球教练董武对自己的学生十分自信：“他们大学毕业后，对各行各业来说都会是有用之材。他们可能会投身到体育领域，但投身体育领域肯定不会是唯一的选择。”
教育部体卫艺司司长杨贵仁说：“教体结合有助于培养素质全面的运动员，是今后中国竞技体育的发展方向。其实，通过中学生运动会上很多普通中学生运动员的表现，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未来：他们不仅有运动天赋，更有很高的文化、思想道德等素质。他们四肢发达，头脑也很聪明。”
但就目前而言，学校培养的业余运动员和体育系统培养的专业运动员并存，在运动成绩上，业余运动员与专业运动员差距明显，中学生业余运动员还很难跻身中国竞技体育最高水平的行列中。夺得一定的名次、为高考加分也因此成为中学生业余运动员参加中运会的最主要目的。
本报长沙8月22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