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25日
星期
爱的能力

穿越旧爱的漫长告别

■冯雪梅

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    2009-08-25    [打印] [关闭]
    他坐在我的面前,给我讲故事。

    一地的啤酒瓶儿。经过发酵的麦芽儿让记忆变得鲜活,也让叙述者语句重复。

    那个故事我听过。女主角是我们曾经的同学,以我的眼光看,那不过是青梅竹马的欢爱,却成了他永远搁不下旧情。在每一次的叙述里,细节变幻不定,但关于女孩子的转身离去,却记忆清晰。他会下意识地将她与妻子做比较,感慨于最爱成为陌路,然后假想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满怀柔情的回忆让过往变得美丽。在一遍遍的讲述中,依稀尚存的记忆碎片被重新拼却,旧事变得情节饱满色彩斑斓。你从里面读到的已不是“情景再现”,而是想象、辩解和期待。不能说它面目全非,但至少改变了模样。那些模糊不清的灰色地带,经过刻意描画变得明晰而见。那些残破的影像,因人为修饰而光鲜亮丽。重回旧日时光的美好,夹杂着痛失挚爱的惋惜,他在追忆和假想里感受快乐,也在无奈和对比中承担痛苦。

    寻找旧情的愿望一直在心中蛰伏,憧憬中暗含对现实的不满。其实心里藏着缺憾:如果当年没有错过,一定有一生一世的幸福。这种假设充满了迷惑性。如果你去追寻,她会像海市蜃楼一样,姿态万方地向你招手,却让你永远抓不到;而你一旦把她当作现实生活的参照,一系列的琐碎、庸常、疲惫就会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谁能敌过一个美丽的幻影?越无法获得,越弥足珍贵。一遍遍,他就在自己的幻想和

    絮叨里重回过去,幻想未来。

    有时我想,在对旧爱的缅怀中,我们能否分清,怜惜的是那个曾经梦萦魂牵的人,还是爱那个投入爱情年轻的自己——如此纯粹,不畏艰难,充满勇气,这对如今已经心有旁鹜、压力重重、力不从心的我们而言,是那么地具有吸引和诱惑!

    原本落尘的过往,在充满想象的重新构建中,成为当下无法逾越的比对。它对过去毫无效力,却让置身其中的人迷失。幻像如影随形,时时形成干扰,如同雾气弥漫的沼泽地,越想逃离,越是深陷。而那个虚幻的坐标系,极其严苛地度量着真实的生活情景,定位精准,但毫无意义——除了让置身其中的人困厄。

    我们以什么样的方式面对旧情,它就以怎样的方式反作用于现实生活。怀揣幻想、心有怨怼或者刻意回避,都不能改变过去,只影响现在。我们无法将过去的经历一笔勾销,却时时有可能和曾经的爱人遭遇——不管是真实面对,还是沉湎追忆。如何处置旧情,也就成为某种能力的考验。

    旧情能成为标高,也同样能成为敌手。在这方面,女人的战斗性似乎更强烈。不经意的场合撞见旧爱,多半希望自己仪态万方,卓荦不凡。即使愁肠百结,在那一刻,傲然而视里也藏着一分强撑的骄傲。不管当初分手的理由—是自愿放弃,还是被迫结束,都心有不甘。如今再次相见,岂能败下阵来?倘若旧爱身边站着新欢,自然又多了一分比较,起码,要有足够的表面证据——衣着、长相、气质,证明自己强于人。

    因为不服气,所以在结束一段旧情时暗下决心,继任一定强于旧爱。情场于是变为竞技场,一轮轮的PK中,对手永远是那个早已与己无关的人。竞赛的获胜者最终入围,偏偏忘记了婚姻的美满,不在于伴侣是否足够优秀,而在能否性情相投、相依相伴。

    当旧情成为对手,我们要争取的只是一场竞赛的成败,而非情感本身的琴瑟和谐。

    当然,也有人为情所伤,视前人如敝屣。在他们的叙述中,旧情一无是处。假若你问分手的理由,会听到太多的抱怨,将过错全部归咎于对方,独独缺少对自身的审视。其实一场挫败的婚姻,不存在无辜者,两个人的关系,永远是相互的。看不清一段失和感情中的得失,也就无法真正了解自己的缺陷。对弱点的视而不见,导致下一次的爱情中,相同的错误频仍。

    那些对旧爱充满抱怨和鄙视的人,要么没有走出“被迫害”的错觉,要么过高估计自己。他们很难建立和谐的两性关系,最终陷入失败—抱怨—再失败—再抱怨的恶性循环。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放下旧情。有人为情所伤,总想报复;有人深陷其间,无法自拔;有人刻意比较,耽于假想。告别可能出于无奈,但放下一定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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