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高如斯
这本著作在1798年秋天已写完,21岁的高斯希望尽早出版,但资金上遇到了困难。在卡尔·威廉·费迪南德公爵的资助下,著作在3年后终于面世。而10年前,正是在公爵的资助下,高斯得以继续接受教育。
然而悲剧很快来临。1806年,公爵在与拿破仑的军队打仗时,遭遇惨败,身负重伤。高斯亲眼看着垂死的公爵被一辆篷车拉走。不久,公爵便凄惨死去。
失去了保护人,高斯不得不自谋生计。在德国著名科学家亚历山大·冯·洪堡的努力下,高斯被任命为哥廷根天文台台长,所得薪水足够养家。
但征服者也盯上了这位台长。他们强令高斯给拿破仑的战争基金贡献2000法郎。高斯完全无力支付,幸好,他也完全不必为此发愁。
他的朋友、天文学家奥伯斯已经听闻此事,并及时写来一封信。他除了表达愤怒,还附上了2000法郎。高斯则在表达了感谢后,立即将钱退回。
“能从朋友肩上卸下这个不应有的负担,是一种荣幸。”此后不久,法国数学家拉普拉斯在短笺里写道。他告诉高斯,他已经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数学家”付了2000法郎的罚金。
由于对方在巴黎,无法及时还钱,高斯后来按照市场的利率,连本带息把这笔钱还给了拉普拉斯。但来自法兰克福的一笔捐赠,他不得不接受,因为这是一位敬慕者匿名寄来的。
其实,只要高斯开口,拿破仑随时就可免去那笔罚金。但高斯忘不了公爵的死,也不肯令自己和自己所研究的数学,得到拿破仑屈尊关心。拿破仑垮台后,他也没有欣喜若狂,只是平静地找来一切可以找到的有关拿破仑生平的著作,试图了解这个他曾鄙夷和仇恨的人。
不过,公爵的死以及法国人的劫掠,还是重创了高斯的心灵。“对我来说,死亡比这样的生活更可爱。”在一篇关于椭圆函数的手稿上,纯粹的科学问题,突然被这样一行清晰的铅笔字打断了。
这个孤傲的人,很少向朋友倾诉,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在手稿里写下自己的心迹。他只是安静地守着自己的世界。
巴黎科学院在1816年提出,以证明费马大定理成立或不成立作为新的获奖问题。“亲爱的高斯,在我看来,你理所当然该着手这项工作。”奥伯斯写信劝道。
“我实在没有什么兴趣。”高斯回复道。因为他“可以很轻易地提出一大堆这样既不能证明其成立又不能证明其不成立的命题”。
当有人讲到牛顿和苹果落地的故事,他总是非常愤慨地喊道:“愚蠢!”他认为,牛顿那些伟大的工作,都是经过长期准备和不间断思考的。说从苹果落地中得到启发,不过是为了应付一个问弱智问题的家伙,好让他早早走开。
与牛顿不同,高斯对担任公职没有兴趣,只满足于自己的科学研究和简单的阅读消遣。他喜欢英国人沃尔特·司各特的作品。
数学家曾在司各特的作品中找到一个错误,这令他狂喜不已。他不仅在自己那本书上纠正了错误,还跑到哥廷根书店,把能找到的书都改了。同时代的英国诗人拜伦,在高斯眼里,不过是一个眼睛发亮手发颤、沉湎于醇酒和美女的下流诗人,“有点像头蠢驴”。对德国作家歌德和席勒,他也评价不高。
高斯对待科学同行,则更为苛刻。约翰·鲍耶是高斯同窗好友的儿子,多年致力于证明平行线理论,最终取得成功。“我从虚无中创造了一个新奇的世界!”鲍耶忍不住为自己欢呼。可老鲍耶把儿子的成果寄给高斯后,收到的回信却写道:“论文中的全部内容,令郎的工作方法及所得结果,与我30~35年来的思考几乎完全一致。”他拒绝称赞鲍耶的工作,因为“称赞他等于称赞自己”。从此,鲍耶再也没发表任何数学论文。
类似的情况屡有发生,也导致了一次次的争论。1898年,在高斯去世43年后,他的科学日记开始传播。哥廷根皇家科学院从高斯的一个孙子手里,借来这本从1796年3月30日开始记的日记,进行鉴定研究。
他们发现,日记里的东西如果当时就发表,可能会给高斯迎来一堆伟大的声誉。他匆匆写下的这些东西,不少成了19世纪数学研究的主要领域。
可高斯毕竟是个追求完美而自视甚高的人,他在乎的是《算术研究》这种成为“历史财富”的著作。他的印章是一棵只有很少几个果实的树,上面刻着他的座右铭“少些,但要成熟”。
这个“吝啬”的人,也有慷慨的时候。称赞欧拉、拉普拉斯、拉格朗日等人时,他用了“无上的辉煌”,给牛顿的词则是“最高的”。不过,那时的高斯,只有1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