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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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奉献给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才是清华人应有的追求和理想

从清华硕士到连长有多远

贺霖

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    2009-09-04    [打印] [关闭]

   

 学子贺霖

    图片由本人提供

    

    连长贺霖(中)

    穆瑞林摄

    

    贺霖吊杠 

    谭士伟摄

    我叫贺霖,湖南省双峰县人,2001年7月毕业于上海交大,获工学学士学位;2005年7月毕业于清华大学,获管理学硕士学位;同年入伍,2006年获南昌陆院军事学学士学位,现任南京军区某部连长。

    梦想

    “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远而示之近,近而形之远。”8月26日,在驻闽某部教导大队报告厅,我给国防生新干部讲述自己的体会时,背诵起了初中时读过的《孙子兵法》。

    初中教语文的许老师给我们推荐古文经典著作,也许是出于偶然,我迷恋上了《孙子兵法》,后来,甚至《武经七书》也在涉猎之列。我父亲曾经在广州军区某坦克独立团当过兵,在家经常给我讲部队的故事。从此,在我读书书系里面,《回忆与思考》、《失去的胜利》、《粟裕战争回忆录》,以及二战将帅传记等军事题材作品成了我的最爱。在这些历史巨著中,我看到了战争胜利背后的艰辛,也培育起了对军事的浓厚兴趣。这一兴趣一直保持至今。

    1999年,几件大事深深影响了我们那一代青年学生的价值观。那时我正在上海交通大学读大二,那年3月,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持续轰炸南联盟五十余天,到5月中旬,竟然惨无人道地用三枚激光制导炸弹轰炸我驻南联盟大使馆。一个国家的领土竟然遭受别国侵略,当时我们青年学生义愤填膺,自发到美国驻上海领事馆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爱国热忱。

    同年10月1日,我和交大同学在大礼堂观看国庆阅兵。阅兵开始前,虽然校方要求保持安静,但我们还是情不自禁地跟着伴乐哼起了国歌,小声哼唱,继而齐声高唱,所有人都加入到合唱大军,把胸中的感情尽情地宣泄出来。虽然过去将近十年了,但当时的情景和感受还仿佛在昨天。

    2004年3月,台湾当局领导人陈水扁,狂妄叫嚣要当“台湾之子”,“台独”气焰甚嚣尘上。反“台独”应急作战准备,成为我当时关注时事的最热点问题。

    面对严重阻碍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台独”分裂势力,难道我们能袖手旁观吗?作为一名时代青年特别是一名清华的学子,钱多钱少不是衡量人生价值的唯一标志,舒适的生活更不应该是当代清华人的唯一追求,只有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奉献给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才是清华人应有的追求和理想。想到这些,我专程从北京赶到南京与部队签约,我在签约书上写道:请把我分配到东南沿海一线部队去,那里是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

    就这样,我来到了战功卓著、威名赫赫的“济南第二团”,成了这个光荣集体的一名排长。

    价值

    虽然选择了部队,但实际上面临着各种价值的取舍。毕业前的2004年11月,国内外许多大型公司纷纷来校签约,美国麦肯锡公司有意招聘我,开出不菲的起步月薪。可刚到部队,我每月的工资只有1200元;我的女友当时正在北京师范大学就读,让我留在北京的愿望比较强烈,可我却到了远在万里的东南沿海部队;我是三代单传,父亲是县检察院副检察长,家庭条件比较优越,父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能够过上安宁的生活,为家庭延续香火,可我选择了随时有生命危险的打头阵部队。这里没有地方白领族下班后的那种闲情逸致,没有自由享受高档名牌的潇洒,更没有情侣间的花前月下,其间的反差,可想而知。

    虽然我在2003年、2004年坚持长跑,还参加过2003年北京三星业余马拉松10公里组比赛,成绩是40分52秒,但是整个身体的协调性、素质都不好,到部队后不久,体能体格不强的短板马上显露出来,我为此常常感到痛苦和烦恼。我是天生的“O型腿”,记得2005年在教导大队开展军姿定型训练时,怎么并都并不拢,教练班长时不时过来“折腾”一下,还拿来一根背包绳,把我的膝盖紧紧地捆在一起,一天下来,两腿酸痛不已。

    晚上,一个人坐在操场上,想想北京西站女友临别时泪流满面的场景,想想父母苦口婆心的劝说,心里的酸楚难以言表,也对自己当初的选择产生了一丝质疑。

    但每每这个时刻,发生在我身边点点滴滴的平凡事,就驱使着我不仅抛弃这种情绪,更坚定我初始的选择。

    去年9月,连队组织四○火箭筒实弹射击时,出现了一枚哑弹。火箭弹发射后,引信保险解除,处于待击发状态,强震动和碰撞都可能导致自爆,一枚火箭弹能穿透110毫米的钢板,能将直径15米范围内的人炸得粉碎。哑弹必须排除,否则随时会危及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排除哑弹是一个技术活,更是一个危险活。

    在决定谁去排除哑弹的问题上,指导员与我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指导员说:“你是清华大学毕业的,不要轻易冒这个险!”他坚决让我留下,把死亡的危险自己揽下来。然而,作为一连之长,在困难和危险面前,不挺身而出,不仅学不到实战条件下的排爆技术,更会让官兵不齿。

    由于我竭力坚持,指导员没有办法,我俩肩并肩带着排爆小组赶到落弹区,在直径50米的范围内,密密麻麻布满了上百个弹坑,谁也说不准这枚哑弹究竟躲在哪个角落。空气仿佛凝固了,我们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低着头紧张细致地逐个弹坑进行搜寻,历时1个多小时,总算把哑弹找到了。我们趴在地上,用小锹一点一点地清理弹体四周的泥土。

    说真的,我当时心里确实很害怕,平时10分钟挖的土,我们足足用了40分钟,全身上下湿透。随着一声闷响,哑弹被成功引爆,当时我的手还在颤抖。

    我扪心自问,生命值多少钱,哪里可以找到牺牲自我的情谊?真的,当看到战友那份甘愿为你慷慨赴死的情谊时,才会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情操和品格的高尚。4年来,我就是这样在一次次感动中,不断坚定自己的理想信念,尽情吸纳军营的智慧和养分。

    2007年,女友在毕业前夕再次来到部队,想看看我有没有后悔选择当兵,当她看到我还是那样对军营充满着激情,对军人职业那样执著时,她没再多说什么。过了一段时间,她打电话告诉我,她已应聘到厦门一家单位工作。当我问她为什么放弃北京优越的环境时,她直爽地告诉我,在我身上,她看到了原来没有看到的男人的坚强与刚毅,更感到我是一个可信、可靠、可托付终身的人。

    今年元旦,一直对我在部队很不放心的父母第一次来到军营,刚好这时团里赋予我沙盘推演示范任务,我顾不上陪伴二老,没日没夜地扑在作业室。团里的领导听说我的父母来了,亲自赶来陪他们吃饭,介绍了我在部队的学习工作情况。二老带着一丝疑惑,悄悄来到我作业的帐篷,看到我全心沉浸在工作中的那种执著,一声不吭,住了两天就启程回家了。当我带着愧疚的心理送别父母时,一向不容易动情的父母,面带微笑流着泪对我说:“看到那么多关心你的战友,看到这里有你挚爱的工作,我们很放心,也理解你的选择。”

    入伍4年,我失去了很多的金钱,但我得到了无限的真情;我少了很多的安逸,但收获了别人想象不到的自信和坚强。

    磨炼

    从地方大学来到军营,有几道坎儿坚硬地横在我面前:一是体能差距大,二是军事技能不如士兵,三是不了解兵情,四是带兵管理没有经验。部队领导告诉我,过好这四道坎儿,是大学生共同面临的课题,只有闯过这道关,才能实现由地方大学生向称职军官的转变。

    我从资料中了解到,这也是一个世界性课题,美军后备军官训练团毕业的学员,类似我们的国防生,与西点军校毕业生相比,头两三年在这四个方面也存在明显差距。尽管跨入军营前,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在严峻的考验面前,我一度产生了迷茫和动摇:这条路到底能不能坚持着走下去?最终,理想抱负和价值追求占了上风。

    2005年9月,100多名来自全国20多所高校的大学生,为了共同的理想,汇集到南昌陆军学院。记得第一次体能测试,原先矮胖的我只做了6个引体向上就掉了下来。考后,我总感到身后有一双双眼睛在对我指指点点,好像在说“就清华这块牌子响一点,素质也不咋地”。

    但挫折没有成为我前进的挡板。为了跨过这道坎儿,我付出双倍的汗水,虚心向队干部请教科学的训练方法,坚持早晚做200个俯卧撑和200个仰卧起坐,中午“吊杠”15分钟。就拿“吊杠”来说吧,它是训练臂力和意志力非常有效的方法之一,学过运动生理学的同学可能都知道,在“吊杠”过程中,双臂处于缺血状态,几分钟下来,就会又酸又麻,慢慢地失去知觉,那种难受的滋味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要把15分钟坚持下来,没有坚韧的毅力是不可能做到的。就是靠这种拼劲,让我以优异的成绩取得军事学学士学位,而且成为学员大队唯一荣立三等功的学员。

    2007年年初,我主动请缨到“济南第二团”“管理教育模范连”当排长,这是一个英雄连队,官兵素质都很强,爱军精武、崇尚荣誉是连队官兵的“魂”。我清醒地认识到,要融入这个集体,取得大家的认可,必须放下架子,提高素质,忘掉自己是一名清华硕士,凡事以身作则。我和战士们一起摸爬滚打,一起开展活动,一起下菜地、挑大粪。

    去年5月,连队参加师组织的三个“刀尖子”连比武。比武前,因上级交待的任务,我连续三个晚上加班到深夜,身体非常疲惫,连队领导劝我不要参赛,但我深知:一连没有特殊的兵,作为干部,只有往前倒的义务,绝没有拖后腿的权利。

    我谢绝了他们的好意,当天连续参加了8个课目比武。闽南的5月,天气非常闷热,下午4点进行5公里武装越野,跑到3公里的时候,我的腿已经开始发颤,胸口发闷,我咬紧牙关坚持往前冲,看到有个战士跑不动了,我一把抢过他身上的装具背在自己身上。跑着跑着,身体开始发飘,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受。此时,我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坚持到底,绝不能给连队拖后腿!就这样,我凭意志和毅力拼到了最后,一冲过终点线,就晕了过去。

    醒来后,看到守候在我身边的营长和专程赶来看我的师长,我赶紧问:“我有没有拖后腿,连队有没有拿第一?”营长说:“你已经被救护5个小时了,你小子好样的,没有拖后腿,连队拿了第一!”

    正是我始终把连队的荣誉当作自己的荣誉,把每个战友当作自己的手足兄弟,他们自然地赋予了我真情,给予我尊重;也正是由于我心中有一盏理想的明灯,咬定青山不放松,使我成了一名拔尖的排长。

    军事指挥与管理是每一个地方大学生干部的“拦路虎”,虽然在院校也阅读过一些军事书籍,但到了部队之后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纸上得来终觉浅”。看着其他干部指挥动作协调有力,指挥口令精确到位,军事术语脱口而出,我订好计划和标准,在全面抓好军事理论自学的基础上,以谦虚的态度,向上至团长、政委虚心请教,向下至第二年度兵诚恳学习,他们总是以热忱欢迎我的提问,不厌其烦地帮扶我。

    2008年9月,全师组织营战术综合演练考核,赋予我连模拟蓝军任务,我带领连队60余人奔赴演习地域,对照方案,与干部骨干一起研究部署,两天内构筑了32个模拟地堡工事,设置了5道障碍,按照指挥流程,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推进。整个演习全程,我连因战术多变、作风顽强、指挥灵活,受到上级领导充分肯定,成为全师有名的“蓝军连”。

    4年的实践锤炼让我深深感悟:只要有付出的汗水,就会有收获的喜悦,只要有不耻求学的精神,就会有能力的升华,路,只要敢闯敢拼,就一定会越走越顺、越走越宽。

    创造

    当前,军队机械化信息化建设正加速推进,人才已成为战斗力的决定支撑。现在,基层部队明确要求,干部必须100%、士官必须有70%以上拿到计算机等级证书。我连有个班长叫邓坤杰,搞教学示范课目很有一套,可就是文化低,入伍前连小学都没毕业。了解到情况后,我帮他订了详细的补课计划,每天训练回来就辅导他。他学习也很刻苦,用一年时间就学完了初中、高中的大部分课程,还报名参加了电大法律专业自学,成为团里有名的“学习成才标兵”。几年下来,我所在的连队先后有56名同志顺利拿到计算机等级证书,有23人取得大专以上文凭。当看到他们乐滋滋地捧着证书的时候,我心里更有着说不出的成就感。

    当前,部队已进入信息化装备列装加速期,信息化含量正快速提升。这些高新装备到部队,最怕的就是没有人才操控。今年初,某新型指挥信息系统列装连队,在没有规范教材的情况下,团里让我牵头组建课题组,参照说明书,整理数据参数,编写操作流程,规范训练教案。在全团上下的努力下,新装备很快形成了战斗力。

    今年4月,我在参加军官编组作业战法研练中发现,这种研练定性分析多,定量计算少,指挥员定下决心方案随意性大,严密论证少的现象比较普遍。我想起了在清华学过的运筹学和对策论,如果把红蓝军的各种策略建立支付矩阵,双方不同策略对应的支付值可以根据概率统计和经验估计判定,就能够选择红军的最优策略。营长听了很感兴趣,当场模拟练习,发现运用这样的方法能够使决心方案更加科学合理。团里在论证研究的基础上,感到很可行,立即在全团进行推广。

    两年来,我先后探索出营连军官编组作业兵棋推演技术、简易激光对抗系统、激光笔模拟弹道检验仪,有效提升了训练效益。

    由于我的努力和执著,去年我被破格提拔使用,今年6月又被军区表彰为“东线尖兵”。这些年的军旅生涯告诉我,军营是一个干事业的广阔舞台,知识越多越受部队重视,学历越高在部队的发展空间越大。你有多大本领,部队就会为你搭建多大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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