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的秘密(图)
北京,我至今不能准确地说出自己究竟是被这些晨练者身上的什么特质所吸引,一次次地按下快门。我只记得那是一个雾气蒙蒙的周六的早晨,结束了一周的工作,我感到有些疲惫,为了不让自己沉迷于那个懒洋洋的周末,我背着相机冲出了门;又或是冬季第一场雪的那个清早,我抑制不住兴奋想去看看雪地里的公园,却与他们不期而遇。
我必须承认自己在拍摄的过程中获得了某种乐趣,否则不会坚持下来。最初让我着迷的可能是那些吸引眼球的个人或群体:身着大红玫瑰连衣裙的中年妇女在碧绿的树叶下翩翩起舞;五六个练软功的人搭成一摞练习压腰;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在健身器械上展露自己健硕有型的肌肉……时间长了,我又发现一些其他的“秘密”:跳维族舞的大娘精心挑选了自己这身鲜红的行头,每天把它叠好放在干净的布袋里带到公园来;合唱团的成员自发印制歌谱发给每个人,还为自己的队伍起了个朝气蓬勃的名字“红帆合唱团”;当每一个表演结束的时候,站在一旁的观众都会自发地鼓掌,无论他常常来观看或仅是过路而已,也不管刚才的表演是否出自一位新手。
他们把晨练当作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甚至是一种仪式。在这个过程中,每个参与者既锻炼了身体,又结识兴趣相投的同龄人,获得某种参与感并打发了一段时光。他们选择的还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军港之夜》、《我爱北京天安门》等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流行的曲目,编排的舞蹈也带有明显的集体主义色彩,这些历史记忆的重现不经意间把我召唤到那个并不遥远但却陌生的年代,并感慨于公园隔墙内外所呈现的截然不同的两种世界。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全球化、消费时代、经济增长、物质发展这些日新月异的潮流席卷而来,我们忽然发现自己正身不由己地参与到一项人类宏大的进程中,经济和物质的发展逐渐成为衡量一个社会和个人的唯一标准。人类丰富敏感的内心世界、那些遥不可及的理想主义正遭受着沉重打击,缓慢的优雅和不计利益的专注已成为一种奢侈,人们苦心经营着自己的事业、前途和爱情,但却失去了最原初的那分简单的快乐。
而这些晨练者身上仍保有那些稀缺的简单快乐。或许是年龄的原因,又或者是其主观愿望,总之,他们或多或少地将自己停留在过去的时光,仍按照“过时”的方式锻炼甚至生活。我们未尝不可以这样理解:他们以晨练这种形式来缅怀那段物质并不丰盈但却精神富足的美好时光,这份回归传统的诗意感染了每个参与者本人,也感染了身为局外人的我——即使在现实的语境下,它有时看起来充满荒诞感。
评论家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中这样评述美国新纪实派摄影师黛安娜·阿勃斯的作品:阿勃斯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似乎从事了一项艺术摄影中最有生气的事业——关注受害者和不幸的人——但却没有这种事业通常应有的同情心。她的作品展示了一些可怜、令人难过、同时又令人厌恶的人,但却没有激起任何同情的感情。……阿勃斯拍照片是为了展示某种更为简单的东西——还有另外一个世界。
还有另外一个世界,这可能正是我试图通过这组照片告诉自己也与大家分享的。
清晨,天坛公园内一位独舞者吸引了其他晨练市民的目光。
舞伴。
独舞。
挥舞彩带。
练习交易舞。
练软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