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特立独行的大脑
巴甫洛夫在军事医学院郁郁不得志之时,是亲王在1890年12月向他发出了邀请——“我有对祖国至关重要的事情与你相商。”亲王是近卫军司令,他的军队当时正被流行疾病困扰。
巴甫洛夫接受了邀请,亲王则给了他一座实验室。这是巴甫洛夫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亲王答应扩建实验室,巴甫洛夫则同意和他去参加招魂会。
“我根本不会被招魂术蒙骗的。”出发前他告诉亲王。
“我相信你会改变态度的。”亲王则回应道。
这场招魂会,因巴甫洛夫的“捣乱”,最终让招魂师出尽洋相。亲王也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但在军事医学院,情况则完全不同。医学院领导帕舒金虽有些学术成就,但专横而冷酷。几位教授曾指出他待人的态度不可取,这几位教授的任期一到,帕舒金便粗暴地解除了他们的职务。
这在旁观者巴甫洛夫看来难以接受。他向大家呼吁:“我建议为他们在俱乐部举行一次聚餐,与他们郑重道别,以示对粗暴践踏民主行为的一次抗议!”
然后,他拿出一张白纸,率先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签名的有20多人。
帕舒金随即便得知此事,他大发雷霆。签名者一个接一个划掉了自己的名字。
“多么胆小,又多么愚蠢。你们卑躬屈膝,真不可理解!”巴甫洛夫一边愤怒地说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那张纸。纸上只剩下他自己的名字。
巴甫洛夫不仅触怒了院领导,而且他在消化系统上取得的研究成果,也没有在国内取得太多关注。但幸运的是,国际同行关注到了他。
1901年,著名学者蒂格什泰德和约翰逊来到巴甫洛夫的实验室。因为两人均是诺贝尔奖评定委员会成员,社会上便有了巴甫洛夫将被授予诺贝尔奖的传闻。这空穴来风的传闻,多少让巴甫洛夫受益,俄罗斯科学院很快便选他为通讯院士。
3年之后,蒂格什泰德从赫尔辛基寄来了一封信。这封信告诉巴甫洛夫,传闻变成了现实,他将获得1904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奖金换算成卢布,大约是7.5万。
得知巴甫洛夫领奖回家之后,他的同乡、交通部部长办公室副主任捷尔斯基再三建议巴甫洛夫的妻子谢拉菲玛,把这笔奖金投入股票交易所。因为副主任知道“什么股票会涨,什么股票要跌”。
这遭到巴甫洛夫的愤怒拒绝。“这些钱是我辛苦用科研工作换来的,科学在过去、现在和将来,永远不会与交易所有任何共同之处。”他怒斥道。
更让他愤怒的,是他的助手和学生、年轻的共产党员阿诺欣,他在发表文章时,给条件反射实验硬加了个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
“这是你的文章《辩证唯物主义与精神病问题》?”巴甫洛夫走进阿诺欣的工作室,挥着杂志问道。
阿诺欣怯生生回答:“是的。”
“阿诺欣,我告诉你,我从不妨碍别人的信仰。你想按辩证唯物主义来考虑问题,这是你的事,我不阻止。但条件反射和这不能扯在一起!我不希望这样!”批评起这篇充满“毫无根据的空话”的文章,巴甫洛夫毫不留情。
他曾经给列宁发过一封电报写道:“我不是个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者,我也不相信你危险的社会实验。”
列宁没有生气,因为他看到了巴甫洛夫的“直率、真诚和对祖国命运的担心”。不仅如此,列宁还派作家高尔基来了解巴甫洛夫需要什么帮助。如高尔基所言,苏维埃政府对巴甫洛夫“特别器重”,成立了“援助巴甫洛夫教授委员会”,高尔基是三个成员之一。在人们生活普遍艰难之时,这个委员会将对巴甫洛夫“按规定特殊供应”。
“我不需要任何特殊照顾!现在不要,将来也不要!”在高尔基告辞时,巴甫洛夫强调道。但这分美意,他看来难以拒绝了。1921年1月24日,列宁亲自签署了人民委员会决议。决议里,巴甫洛夫院士和他的妻子将会被“提供含热量相当于两份院士配给的特殊配给”。
10年之后,高尔基再次拜访了巴甫洛夫。不过,这一次他想同院士谈的是精神问题。从巴甫洛夫的话里,高尔基觉得听出了“维护个人主义的调子”。
然而,并非谁都能像高尔基一样见到巴甫洛夫。“巴甫洛夫很忙。”在生命的最后时刻,86岁的老人几乎不近人情地拒绝了人们的探望请求。坐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助手,巴甫洛夫正忙于密切注视着自己越来越糟糕的身体状况,不断向助手口授生命衰变的感觉。
在为科学研究留下最后一堆有关生命的感性材料后,这颗长期以来坚持独立思考的大脑,最终停止了特立独行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