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兰大:中国西部的价值符号
百年沧桑,兰州大学给世人带来了一个个惊奇:1995年11月,美国《科学》杂志评出中国13所最杰出的大学,兰州大学名列第六;1992、1993连续两年,兰州大学被SCI(《科学论文索引》)收录的论文数在全国高校中居第三位;2009年,兰州大学获得4项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在传统优势学科的基础上,敦煌学、草业科学、大气科学、区域经济学等特色学科声名鹊起。
地处西北,远离经济文化中心,一直为人才流失、生源质量、经费来源所困的兰州大学,竟能取得如此业绩,被称之为“兰大现象”。
兰州大学党委书记王寒松对此的解读是:“我们一直在探索如何在欠发达地区和先天不足的条件下建设一流大学的课题。”
“在欠发达地区办出一流大学,对整个中国高等教育办学有着积极的借鉴意义。”一位大学校长这样评价。他说,中国2000多所高校中,大部分是省属高校,他们大多与这所地处西部的“985”高校面临同样的发展课题。
家国情怀:主动肩负“国家队”使命
十几年前,一位国内重点大学的校长问时任兰州大学校长的李发伸:“老李,国家有没有必要在兰州办这么一所重点大学呢?”
李发伸的回答很直接:“有必要。至少,它阻止了文化沙漠东侵的步伐。”
这是一所中国最靠西的教育部直属高校。
100年前,兰州大学的前身甘肃法政学堂,创办之初就举步维艰。1912年年初,创办不到3年的学校就因为经费无着落一度停办。
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张克非负责兰大校史编纂工作。他的结论是:兰大从成立之初,一直面临着吸引优秀生源困难、师资严重缺乏、办学条件差3个问题的困扰。这三大困难曾在很长时期内制约着学校和整个甘肃高等教育的发展。
从1909年到1949年的40年间,甘肃法政学堂数易其名,从甘肃省立法政专门学校、兰州中山大学、甘肃大学、省立甘肃学院、国立甘肃学院,一直到最后的兰州大学。
虽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能艰难维持,但老一代的校长们抱着教育救国兴国的志向,在连饭都吃不好的条件下把这个学校办了下来。
1955年,高教部根据中央把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经济建设重点放在西北的决定精神,决定把兰州大学定为重点建设的综合性大学;1960年,中共中央将兰州大学定为全国重点大学。无疑,这对兰州大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这所大学的命运与整个中国休戚相关。作为中国高等教育“国家队”的一员,这所大学主动承担着国家使命。
兰州大学大力发展数学、物理、原子核物理、化学、植物5个重点专业,还有有机化学和核物理,均是围绕国家在西北的重大战略布局而强化建设。这些学科同时成为兰大作为一所综合性大学的基础学科和优势学科。
此时,在国家号召下,朱子清、郑国锠、刘有成、陈耀祖、段一士、徐躬耦、叶开沅、李吉均等一批著名学者不远千里,远赴西北,到兰大任教。加之时任兰州大学校长、著名教育家江隆基治校有方,兰大就此奠定了名校的基础。
改革开放后,兰州大学审时度势,适时提出“做西部文章,创一流大学”的办学理念,兰州大学逐渐成为国家特别是西部地区高水平创新人才培养、基础科学研究和高新技术研发、高层次决策咨询的重要基地,很大程度上响应了国家西部大开发的战略,为中央决策提供了大量科学依据。
“兰州大学在西北的存在有重要价值,尤其是开发民智、提振民气、塑造民魂。它是一个象征,是一个价值的符号。”兰州大学党委副书记、副校长甘晖说。
独树一帜:做足西部文章
从兰州驱车两个小时,到景泰县城后再向北约20公里,有一个始建于上世纪70年代初、现已废弃多年的农场。这样一个少人光顾的地方,在兰大人眼里却是个宝:兰州大学半干旱气候与环境观测站就建在这海拔1965米的地方。兰州大学大气科学院院长黄建平说起观测站就两眼“放光”:这里距离腾格里沙漠仅有45公里,沙尘几乎没有被污染,在尽可能接近沙漠的地方进行监测,更有利于监测数据的对比实验。2008年2月29日和3月17日,“兰大气候灾害移动监测系统”前后两次成功监测到全国大范围沙尘天气。
这不仅是大气科学学院的做法。兰州大学校长周绪红说:“学校植根于西部,在与西部相关的研究领域具有比较优势。‘做西部文章’,成为学校扬长避短、把不利因素转化为有效资源的战略选择,成为建设一流大学最重要的切入点。”
改革开放后,随着国家战略的转变,沿海地区的文化发展脚步加快,兰州大学的优势学科遭到不同程度的削弱。如何振兴,是摆在兰大人面前一道棘手的难题。
1996年,兰州大学接受“211工程”预审时,自上而下的讨论催生出办学理念:“做西部文章,创一流大学”。西部地区以黄土、沙漠、戈壁、高原、冰川为代表的地貌特征,以干旱、高寒、风沙等为特点的脆弱生态环境,以敦煌、古丝绸之路、多民族和谐共生发展为表征的丰厚历史文化积淀,成为兰大人的科研富矿。
以中科院院士李吉均教授为首的西部环境变化研究团队,致力研究青藏高原隆升及其环境效应,提出一整套观点,在国内国际产生广泛影响;以任继周院士为核心的研究团队,在国内率先将牧草引入农业,经过4年试验,在耕地面积减少18%的情况下,粮食单产提高60%,为西部地区农业产业结构升级和调整探索出有效的发展模式;在人文科学领域,迅速崛起的敦煌学研究所和各方广泛合作研究,从根本上改变了“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国外”的局面。
做西部文章成了兰大的招牌。兰州大学大气科学学院院长黄建平到兰大任教以后,瞄准国内外相关领域的顶尖人物,一大批海内外的学者、专家成为大气科学学院的“智囊”。
有人担心,兰大做西部文章,是就西部谈西部,把自己圈死在西部,彻底本土化。兰大人不同意这个说法:“我们是把西部的自然、社会、人文问题放在国家的政策和战略大背景下,用国际的视野加以观察和研究。唯有如此,做西部文章才是高水平的。”
自强不息:胡杨精神代代相传
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著名理论物理学家段一士还是兰州大学的一名年轻教师。一次,他和物理系几个搞理论物理的年轻老师利用休息时间来到黄河边,乘羊皮筏子漂流。快到终点时,这群兴高采烈的年轻人突然看到时任兰大校长的江隆基一脸严肃地站在岸边,等着他们。
上岸后,江校长厉声说:“段一士,明天到我办公室来。”
第二天,忐忑不安的段一士来到江隆基的办公室。没想到迎接他的先是这位老校长的致歉。
“我先向你道歉,我昨天态度不好。”接着,江隆基说:“但是你知道吗?如果羊皮筏子出了事,兰大的理论物理就不存在了。”
这仅仅是百年兰大尊重人才、重视人才的一个片段。历任校长都想尽办法延揽人才。上世纪40年代末,时任校长辛树帜利用自己广泛的人脉关系,请来大批知名学者到兰州任教。著名史学家顾颉刚就是因为他一再请求,应邀前来兰州讲学,从而成为辛校长办学的三宝之一。
一代代兰大人秉承自强不息的兰大精神,坚守着直面清贫、乐于奉献、淡泊名利、严谨治学的精神家园。早年间,兰大化学系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实验室从来不摆放凳子或椅子,进去了,做实验从头到尾站在台前。对化学实验的纯度要求,一般学校是百分之一,兰大是千分之一。如今,兰大化学系实验室里有了凳子,可兰大化学化工学院教授涂永强依然习惯站着做实验。
“怎样立足西部,依然是我们的课题。我们整个环境肯定没办法与其他地区比。我们更强调精神这种无形资产的传承。”张克非教授说。
在西部的戈壁、沙漠中,生长着一种神奇的树种,叫胡杨。人们对它有“活着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朽了一千年不散”的赞誉。
“兰大就有这种精神。我们不能以‘西部条件恶劣’为由而不思进取,要继续传承这种精神,最大的受益者是兰大的学生。”兰州大学校长周绪红说。兰大的生源不占优势,但是兰大培养的本科生却能享誉全国。有媒体曾感慨:“尽管考分相对较低,知识面和基础知识的扎实程度不及其他重点大学的学生,但经过兰大4年培养,毕业生的总体水平和其他高校学子相比毫不逊色。”
老一代兰大人的精神在一批批新来的学生身上得到延续,新兰大人承担着一个又一个艰巨任务,为中国的建设甘当铺路砖。一名兰大的校友如此评价自己的母校:我们的大学注定不会举世瞩目,但注定会被人尊重。
本报北京9月17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