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还会有免费的“大学生技工班”?
“贾君鹏!你妈妈喊你学公共营养师啦”
22岁的天津大学学生陈万源,正在等待一场“真正的免费培训”。虽然不清楚这个培训由谁开设,谁来主讲,这名即将毕业的化工学院学生没有多加考虑,就报了“公共营养师”。
一切顺利的话,他只学“三四个周末”,就可参加国家职业资格证书考试,据称“通过率为99%以上”。
“我就想着反正也是免费。它要收钱的话,我可以不去。”陈万源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
遇上这等好事,作为天大化工学院的第一个报名者,陈万源又向同学、朋友推荐,发展了20人报名。这些大学生所报的技能工种并不相同,有焊工、电工等,以公共营养师最多。
大四的课程不多,利用闲暇考个技能证书有利无弊,陈万源说:“大学生‘天之骄子’这个想法已经过时。光靠理论,毕业后不是很好找工作,大家都已经看清了这一点,现在紧缺的是高级技术人才。”
据他了解,本校另有一些学生同时在为这个项目招揽生源。但这名处于招生链条末端的大学生真的说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每当被问到“主办方是谁”这样简单的问题,陈万源只能郑重地强调:“是国家劳动部和‘上网课’办的。”
他是有些懵懂——不是“上网课”,而是“上课网”。这是天津地区的一家网络公司,帮助一些教育培训机构,例如各类驾校、美容学校、语言学校等,做招生推广。在当地许多大学,它招聘学生兼任校园代理。
眼下,这家公司的重点项目就是面向应届毕业生的技能培训。在网站首页最显眼的位置,是一则强调“真正免费培训0费用”的公告。画面里,一个女孩模仿前不久的网络流行语,大喊:“贾君鹏!你妈妈喊你学公共营养师啦!!”
另一画面强调,“劳动部办法(记者注:应为‘颁发’)证书”,“上课网联合劳动局免费培训”。
这则9月22日发布的公告载明,培训工种包括公共营养师(三级)、钳工、焊工、数控车工、数控铣工、无线电装接工、电工、叉车工、起重工、起重机驾驶员、挖掘机驾驶员、电梯安装维修工、管工、制冷设备维修工(中级),面向应届本科毕业生。
广告的最后附有一份文件,天津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天津市财政局联合下发——关于印发《天津市职业培训补贴办法》的通知。不过,只有文件的第一页。
事实上,从这份文件的内文之中,找不出“免费”的依据。
始于今年4月17日的这项办法提出:“普通高校毕业学年的本科学生,参加职业技能培训并取得中级工以上职业资格的,按培训成本给予50%的培训费补贴。”
并且,“参加职业技能培训,取得技师以上职业资格的,按培训成本给予100%的培训费补贴”。但是,公告列出的均为中级或高级工,没有“技师”以上资格的。
针对补贴政策,天津市就业训练中心副主任郑志刚解释说,假如培训一名学员收费1000元,那么培训机构可向学员收取500元,向政府申请领取补贴500元。
“政府购买培训成果”的方式,是为了鼓励培训机构、职业院校和用人单位,通过职业培训提高劳动者素质。
郑志刚说,政府补贴的培训对象包括城镇登记失业人员、农村富余劳动力、企业在职职工、外来劳动力等,2009年天津市政府首次将普通高校毕业学年的学生纳入其中。
“它对学生免费了,那么它的钱从哪儿来呢”
记者以大学生身份向“上课网”咨询,一位工作人员保证“完全免费”,并且考试“肯定能过”。但这位工作人员透露,培训并非如广告所说由“上课网联合劳动局”实施,而是金巍职业培训学校,“劳动局下属的”。
而关于金巍职业培训学校,郑志刚指出,这是一所民办学校,并非劳动局下属,常在广告中见到这个校名。
在不同的广告中,金巍职业培训学校有时被介绍为拥有官方背景,有时又是“优秀民办学校”。
愿意接受培训的天津大学学生陈万源对此一无所知,他甚至没有读过政府文件关于补贴50%的条款。
他的想法很简单:“文件上说的是只针对大四毕业生的优惠条件。我想,国家有这么好的优惠条件,我没有任何怀疑。如果它说收钱,哪怕十元、二十元,我也会犹豫一下。”
事实上,职业培训收费不菲。在金巍职业培训学校的一条广告中,三级公共营养师的收费是2880元,在“上课网”上,另一家培训机构的报价是1780元。
为了确定职业培训补贴的发放范围和标准,天津市劳动和财政部门经过抽样调查,制定了一个《职业培训成本及市场需求程度目录》,列出了26个“非常紧缺职业”、38个“紧缺职业”和36个“一般紧缺职业”从初级工、中级工、高级工、技师、高级技师的培训成本。
如公共营养师作为一般紧缺职业,高级工的培养成本是1470元,而钳工则是非常紧缺职业,中级工的培训成本是1357元。
郑志刚说:“它对学生免费了,那么它的钱从哪儿来呢?”
虽然不向学生收费,培训机构是否可能利用政策,千方百计压缩培训内容,压低实际成本,使之远低于应有的培养成本的一半,而去申领政府补贴?例如,投入200元“培养”一名大学生中级钳工,如能“想办法”获得资格证书,最后就可从政府领取678.5元的补贴。
一位业内人士指出,这种可能性无法排除。
记者以学生身份咨询金巍职业培训学校,一位姓王的招生负责人介绍,培训安排在校内,周六、周日全天上课,公共营养师这个专业每天8个课时,总共大概60课时就可结业,再参加国家职业资格证书考试。没有实践环节,均为理论学习,无需购买教材。
这位负责人还说,考试“有一定的通过率,学完的话应该差不多”。记者提及“上课网”保证至少99%的通过率,他说:“我这边没有说100%,可能‘上课网’那边传话中间有误会。”
但天津市就业训练中心副主任郑志刚说,培训的标准课时不可能这么短。如果大学生的专业与此有关,可将专业课程折合为相应课时,但对于跨专业学生来说,三级公共营养师应上200课时左右,中级钳工为400课时左右。
他说,劳动局所属的培训机构通常通过高校就业指导中心,而不会通过中介机构招生,而且报考职业资格证书的通过率是谁也不能“保”的。
“你问问你们同学,周围肯定有人报名”
目前还不知道天津有多少应届毕业生在等待这“真正的免费培训”,但它听起来很有市场。
金巍职业培训学校的招生负责人自信地对记者说:“你问问你们同学,周围肯定有人报名。”
他说,满50人开一个班,目前南开大学的报名人数已满3个班,专业全为“公共营养师”。“刚报上去,开课的话应该是10月底。”
他还说,天津大学的报名人数也已突破150人,之所以如此火爆,“因为本身完全免费的项目,不需要对学生收任何费用”。
自称是“上课网”位于天津开发区的一位业务员说,自己经手的报名者多达数百人,她对中国青年报记者强调,这只是当地多家分支中的一个。
虽然广告宣称培训由“上课网”和劳动局负责,但这位女士看来也不知情,她说:“不知道是谁委托‘上课网’做的。”
天津师范大学新闻学院学生詹心如是从一家网站的“跳蚤市场”看到招生信息的。她报了公共营养师,还在班里宣传了一下,结果十几个同学也报了名。
“这不是国家给钱吗?”她挺期待。
目前,詹心如和她的同学等着开课。而“上课网”在天津大学的一名学生代理称,“他们”已在本校就业指导中心备案,开课在即。
但天津大学就业指导中心负责人告诉记者,校方没有接到备案申请,对于此事也不认可。
金巍职业培训学校招生负责人称,已将面向南开大学学生的开班申请,直接上报“市局”。
但郑志刚对记者证实,市就业训练中心迄今没有收到申请。
根据天津市职业培训补贴管理工作流程,直接上报“市局”是不现实的。具备相应资质的培训机构应于培训开始的5个工作日前向所在区县劳动保障部门提出开班申请,经审核同意后方可开班。区县劳动保障部门在开班后3个工作日内,向市就业训练中心备案。培训结束后,培训机构向劳动保障部门提出职业培训补贴申请。经过核准,市财政部门拨付补贴资金。
天津市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擅自扩大补贴范围和标准,严禁弄虚作假骗取补贴资金。对违反规定的,依法追回补贴资金,情节严重的,追究相关人员的法律责任。”
本报天津10月25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