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漂了吗?
那是2006年,这位深圳翠园中学的新任校长,在参考了国外流行的“图书漂流”活动后,准备在学校里推动这样一个“项目”——设立一个无人管理的公共书吧,信手拈来,随借随还。不过,这样听起来颇有些“乌托邦”式的主意,立即遭到异议。
有人提出,就连图书馆和书店那样严格的管理制度下,书本还有10%左右的被盗率,更何况是这样一种形式。有人提出折衷办法,在书吧里装上有着明令告示的摄像头。还有人伸出3个手指,表示他对书吧前景的担心。旁人问三个手指是“丢掉三分之一的书吗”,那个人摇摇头说:“能剩下3成就不错了。”
“但我相信,每个人心里都渴望他人的信任和尊重,但这是需要陶冶和滋养的,漂流吧就是为孩子们创造这样一种环境。”10月20日下午,刘荣青倚在办公室的靠背沙发上,泡上一壶茶,颇为悠闲地说。
这个“漂流书吧”,位于翠园中学教学大楼的一层,占地200平方米,已经拥有4000多册图书。漆成浅绿色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类图书。3年后的今天,在无人监管的状况下,这里图书保有率始终在85%上下,除去还在“漂流”过程中的图书,失窃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3年来,这所学校的近4000名学生,几乎每个人都借阅过漂流书吧里的书籍。孩子们和书之间,也发生过许多动人的故事。
一个孩子从书架上拿走了一本《荷马史诗》,爱不释手,犹豫了两个星期,才把这本书放回了书架上。“我不敢再回头看它,生怕一回头,又会把它据为己有。我一口气跑回了教室,心里还是很高兴,因为我终于超越了自己。”在作文里,他这样写道。
具体负责书吧管理的翠园中学总务处教师钱冰山也回忆起这样一件事,一天,有个孩子忐忑不安地来找他,说从漂流书吧借阅的书,被父亲不小心当废品卖了。孩子心里非常不安,“低着头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问自己能不能在书店买一本新的还回来。
“他如果不说,谁会知道他拿了这本书呢?”钱冰山感慨道。
在一次和朋友吃饭的时候,刘荣青也听到了这么一个故事。这个朋友的儿子在翠园中学读书,有一天早上起来,父亲的手表不见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儿子:“我的手表是不是你拿走了?”
“你还不如我们校长和老师相信我。”儿子出人意料地回答,“学校里那么多书放着没人看,那么信任我们,你还是我爸爸呢。”
现在,这间小小书吧里的藏书量,已经从初成立时的500册图书,增加到了4000多册。这些书多数来自于:企业,政府机构和基金会的捐赠,但其中的很大一部分,还来自于学生们的贡献。
多数学生在捐完书本后,会在边上的签名台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但有时候,钱冰山也会发现,书架上突然多了十几本甚至几十本新书,却不知道是哪个学生捐赠的,最多的一次,书架上甚至多了60本崭新的书,看得出都是刚从书店买回来的。
当然,也会有丢书的情况发生,但当有人问起刘荣青“会不会对这样的事情感到失望”时,他微笑地摇了摇头。
“书的价值不在于多少钱,而在于它给人带去什么样的启迪。假设十多年后,这个孩子长大了,也为人父母了,有一天他的孩子问他,爸爸,这本书是怎么来的?他怎么回答?”
刘荣青说,“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善念,做了一件错事,就会为其所累,天长日久,心里这本书会越积越厚,那么即使丢一本书,换来一个从中受益的心灵,有什么不好的?”
这些年,翠园中学的“漂流书吧”,已经成为了深圳这座城市的一个“文化地标”,每年11月的深圳读书月活动中,这里会举行大规模的“图书漂流仪式”,许多作家和文化人,都会带着捐赠的图书,来到这个普通中学里。
不过,在刘荣青心里,一直想像着这样一幅场景:许多年以后,一个翠园中学的孩子,从漂流书吧里拿了一本书回家,孩子的父亲惊奇地发现,当自己还在这儿上学时,也借过这本书。
“每一本书,都是一个有灵性的生命。”他说,“通过这种生命的传承,人们可以一代代地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这该是多么温暖的一幅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