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阅读致敬
这里也是一方田地。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在这里觅到突破口,行政体制改革在这里积蓄破题的动能,不时地,这里还总冒出闪着光泽的观念。时代总能在深圳找寻到些什么。
如今,我们前往深圳,细细打量一项城市行为——阅读。我们相信,城市行为的背后,能够见到一个城市精神演化的轨迹。
2009年是深圳读书月的第十个年头。这个年轻的城市尚不满而立,它却用10年时间来办一件事,足见这件事的分量,也足见这分操持的恒心。如果说深圳是中国的试验田,读书月则是深圳的一块试验田。
这首先是一个社会技术问题。从一开始,读书月的运作就渗透着“有限政府”的理念,政府倡导、政府资助,但政府并不直接操办,而交由深圳出版发行集团这样一家企业,按照市场规律来承办。也是从一开始,读书月的执行团队就建立了均衡、高效的架构关系,政府部门、企业、媒体充分介入却几无掣肘。
其次,这是一个战略决策问题。深圳把“文化立市”确立为城市发展战略,直击未来城市竞争“软实力”的核心。在经历高速经济增长后,这座城市开始潜下心来,从“物质的深圳”向“精神的深圳”转型。毋庸置疑,对于人类精神和文化,书籍是最佳物质载体,阅读是最佳行为载体。
在更高层面上,这是一个政治伦理问题。举办读书月,提倡全民阅读,标志着这个城市的政府对自身所负担的公共责任进行了严肃的思考和定位。“实现市民的文化权利”已融入执政理念,并且通过丰富的书籍选择(引领全国风气之先的深圳书城)、便捷的阅读条件(打造“图书馆之城”)等日趋完善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达到了与社会普世价值的结合。
10年读书月,活动达2000余项,其中有太多故事:领导干部礼贤下士,普通市民受益于文化贤达,来自全国各地的读书人在这里透彻感受到阅读的尊严与魅力……
美国前总统肯尼迪曾说:评断一个国家的品格,不仅要看它培养了什么样的人民,还要看它的人民选择对什么样的人致敬,对什么样的人追怀。套用之:评说一座城市,看它选择向什么人颁发荣誉、向什么行为表达敬意,是最深沉最真实的一项指标。
深圳选择向阅读致敬,向读书人致敬。
这样的选择,意味着深圳在向人类共同的文明成果致敬。所以,在这座城市里,你能听到关于古希腊以降人文精神之核心的讨论,甚至有人会用苏格拉底式辩论来比照书城内举办的读书文化活动。
这样的选择,也意味着深圳在向珍贵的传统价值理念致敬。都说深圳“无根”,其实这里有客家围屋,如鹤湖新居、大万世居,围屋前保存着道光、咸丰年间的旗杆石,当年族中子弟中举人、进士后,会竖旗杆以彰荣耀,这便是此地古民崇文重教的明证。
中国许多古老宅院的门前都悬挂着四字匾额,“耕读传家”。深圳人说,我们是从耕读社会演进到工读社会——工业兴市、文化立市。曾有人提议要在深圳搞一个作家宣言,但深圳人自己说,在城市最核心的区域建世界上单层面积最大的书城,这本身就是一份文化宣言。
1996年深圳书城建成开业,与著名的地王大厦毗邻,处于当时全城最贵的地段。2006年中心书城开业,紧邻市民中心,又是目前深圳的最佳地段。曾有遍游巴黎、伦敦、纽约等城市的香港学者感慨:这是在CBD,中央商业区,地皮昂贵,深圳能够在这个地方建书城和图书馆、音乐厅,这是大手笔,是深圳可以引以为荣的事情,这代表了政府的眼光。也有美国规划师称赞:中心书城之于深圳的意义,类似于卢浮宫之于巴黎的意义。
这座城市选择了与书有关、与文化有关的公共建筑作为中心区的地标。如今从邓小平塑像所在的莲花山顶望下去,寸土寸金的城市北中轴上,生长出一个巨大的“文化院落”:莲花山是北厢房,市民中心是正厅房,博物馆、少年宫和筹建中的当代艺术馆、城市规划馆是东厢房,图书馆和音乐厅是西厢房,中心书城则跨中轴线,坐落在院落正中——好一个书香门第。
这样的选择,还意味着深圳尽管只是一座新兴城市,却已对城市文化的类型有了独立而明确的主张。深圳人意识到,不能泛泛而谈文化繁荣,有的繁荣,甚至可能是灭亡的先兆,比如南宋,比如罗马帝国末期。深圳提倡的,是一种力量型、智慧型、创新型的城市文化,一种刚健的城市姿态。
第十年的读书月,主题是“城市推崇阅读,阅读改变城市”。深圳人的自我期许是,让深圳因阅读而成为一座受人尊重的城市。
这也许需要一个并不短暂的过程。但效果已初步彰显。今年读书月期间,第二届世界知识城市峰会将在深圳举行。这一国际性学术会议将评选“全球最受尊重知识城市”。无论深圳是否受颁这一奖项,举办峰会本身,便是缘于这座城市的文化实践与知识城市的理念高度契合。
阅读是一粒种子。深圳以虔敬之心埋下种子,我们见证这番耕耘,拭目以待下一个更厚重的10年。这座城市将因它的选择而接受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