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强势的领导
被提拔之后却想辞职
■仓嘉
以前,仅仅是在脚不沾地的忙碌之后,换个工作的念头才会火花般地一闪;现在,当别人“主任长”、“主任短”地叫我的时候,我会突然打个激灵,想到辞职。
没错,我过不了这种日子,当了领导之后这种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
我被提拔,不能说在意料之中,却也没让同事大跌眼镜。我自认勤勉努力,谨慎小心,与人为善,办事中规中矩,不至于居功至伟,却也不是毫无建树。老总对我委以大任的时候,特别提到了我的好人缘,大家都说你性格温和,好相处。
除了主任的头衔,我并不觉得当了领导之后有什么大的变化,唯一让我耿耿于怀的,就是更忙了,加班变得越来越常态化。原先业务上的事情一件没少,还多了好多鸡毛蒜皮的事务性工作,出差带什么设备,要我审核签字;布置会场摆桌签,要我点头;从别的部门借调人手,要我跟人事部扯皮……诸如此类,不胜其烦。
每每我跟张蔷诉苦,张蔷总是毫不留情地数落我,只顾自己埋头做事,当了领导却不知道指使人,所以自己才累个半死。事无巨细亲自上阵,太没架子,别人也不把你当回事,话里话外常常透着一股子怒其不争的哀怨。
但凡对我进行说教时,张蔷总会旧事重提。
我新官上任不久,一个周五,老王跟我说,周末约了朋友去郊游,能不能安排别人值班。值班是早已排好的,郊游却是临时起意,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更何况,没有加班费的额外工作谁愿意干呢?
张蔷说我就应该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否了老王,什么时候个人私事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凌空而上了?
但是,我同意了,找不到人来加班,我自己来总行吧。
我对张蔷说,领导权威不是靠命令来体现的,我最讨厌为一点破事板起脸来耳提面命,拿腔作势的小官僚了。
张蔷耸耸肩,彻底无语,一副悉听尊便的架势。
公司筹备了三个月的展会突然出现了变故。以往,我们只负责前期准备工作,展会一般都是北美公司请老外来做的,可偏偏,这次,老外来不了了。日子定好了,通知也发出去了,老总决定赶鸭子上架,选定我们部门接着做后期,每个人都得上,每个人都得做一份PPT演讲。
谁知,就在我布置任务的时候,张蔷跟我拍了桌子。
为什么筹备了三个月的事情,说变就变呢?这是北美公司失职,凭什么要内部人员支持?张蔷言之凿凿,掷地有声,那一刹那,我突然觉得不认识她了。
别的同事都没吭声,大家都知道我跟张蔷好得跟姐妹似的,这会儿的突发状况,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场好戏。
我惊得够呛,脸腾地就热了,顿时觉得下不来台。办好展会是部门内的职责,我们必须支持,每个人都得参与。
结果,张蔷撂下一句,我放弃,甩手出门了。
我现在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把会开完的,只记得,那个会开得安静又高效,任务安排到谁,谁就点头,没有质疑,没有探讨,异常统一。
这件事给了我不小的打击。张蔷虽说是同事,但我们平日里一起逛街腐败,一起找馆子尝鲜,一起背包远足,相处得如姐妹般亲近。如果,连张蔷都不把我当回事,那还有谁心里真的服我呢?
窃以为,我是个好领导。从不疾言厉色,从不跟上司抱怨手下不能干,从不冒功,连老总都说我护犊子,部门关系融洽,领导有方。
可是,职场中,似乎没人会因为你的宽容就在工作上回报你。我布置工作的时候,还是有人跟我讨价还价,不是要求少做点,就是要规定的时间内交不上来。碰上安排加班的时候,所有人都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子底下,生怕被我盯上。哪个要请假都说得理直气壮,我要不准,那绝对是我的不通情理。
张蔷给我发了封邮件,名为道歉,实为指责,这种避之唯恐不及的活儿,怎么就能落到我们身上?如果你能在老总面前强势一些,部门同事就不会有额外的工作量,也不会让别的部门看笑话。
我,是不是根本就不适合当领导?
弱势的他赢得大家敬重
■灵雨
何总工程师是我们研究所党委成员中最年轻的一位,平时大家都叫他“何总”,比起其他几位所领导,何总似乎不太像一位领导,工作之余的他和下级打成一片,大家也以取笑他为乐,胖乎乎的何总生就一张笨嘴,被属下取笑了也无力还击,你经常可以看到他黑着脸、装作很生气的样子骂道:“臭家伙没大没小!”
何总特别热爱足球,虽然他的身材有点像中年发福的马拉多纳,球技却不敢恭维,在球场上他却经常“以上欺下”,愣是利用“职权”给自己安了一个足球队队长的头衔。在球场上,迫于他的“淫威”大家不敢不传球给他。何总在球场上的糗事经常被广为流传,有一次和外单位举行一场友谊赛,对方一个长传不偏不倚闷在了何总的肚子上,这一下闷得不轻,何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比赛结束后,何总来不及换下球衣就回所里值班了,一位新来的女同事见到何总雪白球衣上那清楚可见的球印大呼:“何总,您的肚子被球闷到啦?!”此言一出气得何总脸发绿:“臭丫头你懂什么!这叫胸前停球!”
所领导中何总是最后一个换车的,最早何总开一辆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的老捷达,每次足球队活动都要征用他的捷达,搞得车里永远充斥着一股臭球鞋味,臭味的浓度足以让女同事们花容失色。去年老捷达终于被淘汰,何总开上崭新的帕萨特,他打定主意:“以后这车绝不载球队那帮臭小子。”但是几天后,我便看到何总一脸不情愿地开着他的新座驾,载着四个球友驶出研究所的大门。
不强势的何总也有强势的一面,何总分管科技处,去年,因为一个重要的新项目和分管资产部的所领导顶上了。
科技处接到一个新项目,据说是建所以来最大的项目,所需元器件全部要从国外采购。以往新项目招标都由资产部负责,但是这次何总非要让科技处与资产部一同搞招标,他的理由是,这个项目不同以往,对材质要求极高,引进的元器件哪怕性能参数只有微小的差别都会直接影响到最后的科研成果,在业务会上两位领导争论得不可开交,“标书必须由两个部门一同起草,招标工作必须由两个部门协作完成,这个项目必须做漂亮!”最后何总拍着桌子、一口气喊出了三个“必须”,何总这次是真急了。最后,招标工作果然由两个部门共同完成,项目鉴定时与会专家一致认为“总体达到了同类项目的国际先进水平”。
何总究竟是怎样一位领导?在何总喊出三个“必须”之后,似乎不好界定了,不过同志们,特别是球队那帮“臭小子”,虽然嘴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挤兑他,但是内心却多了几分敬重。
今年五一,何总要回老家探亲,临走前向我借了一张数码相机的储存卡。节后还给我后,无意中发现里面还留着他在老家拍的照片,我从中看到了何总最本色的一面。何总的老家在安徽南部,父母都是茶农,自小家里很苦,但是他天资聪慧,学习又很能吃苦,一直读到博士,如今已是副局级领导。何总的照片里有家乡的山水,有田间的农民,还有家人的合影,其中一张被人抓拍的照片挺有意思,何总卷着裤角、端着一只海碗正和几个农民模样的人蹲在地上吃饭,回到家乡的他俨然一农民。
有一次我坐何总的车去部机关开会,在路上我对何总说:“您总是这么随和,有时候觉得您不像一位领导。”他听了笑着说:“你们是不是觉得领导就得高高在上?其实领导就是别人给你一岗位,让你做一些特别的工作,仅此而已。”
对事业的执著让何总在工作中很强势;而内心的平和又让他在生活中很“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