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在羊排走廊上
老阿妈浑身油腻腌月赞,但皮袍里却揣着高贵的爱。
我将一根羊排压在中国地图上,它覆盖的区域,从内蒙古、宁夏、青海到新疆、西藏,都是吃羊排的好地方。我叫它羊排走廊。
中国有名的羊,都在这一线的高山草原缓缓漫步,从远古走到了今天。游牧民族的剽悍与高贵,在吃羊的时候可以略窥一二。
一口大锅,放上水和羊排开始煮,咕嘟咕嘟,肉香弥漫着整个小店。端上来,撒上胡椒盐和辣子,直接上手,咀嚼生风,然后咣咣地喝上几口白酒,那叫爽!西北汉子的粗犷生活,只有在吃手抓肉的时候才能真正品味。
内蒙古的手抓羊肉入口即化;宁夏的滩羊则干干净净带着青草的纯洁;青海羊排香甜,吃完了嗓子眼儿里还有回甘;而新疆的炸羊排则撒上了各种作料,一副酣畅醇厚舍我其谁的样子。
循化是十世班禅的故乡,也是青海海拔最低、气候最温和的县城,似乎也因此羊排格外好吃。我们从西藏到青海一路行来,时常可见到挂着“循化手抓”绿标的清真馆子。
阴冷天气,刚洗了手,冰凉冰凉,抓一根羊排在手,好温暖。而一碗羊汤下肚,浑身火热,还能沁出汗来。饭桌上青海的哥们儿介绍,这里的羊异常神奇:吃的是冬虫夏草,喝的是阿尼玛卿的雪山融水,撒的是太太口服液,拉的是六味地黄丸。此言一出,我们这些大俗人大汗淋淋两肋生风,也像能羽化而登仙了。
吃大块羊肉是欲望横陈,而剔羊排则清雅别致。
曾在西宁的交通巷看见一美女,兰花指捏根羊排细细慢慢地品,就像吹口琴,好像每一个部位都有不一样的味道和乐符。看那老照片,这一线的贵族女子也是白白嫩嫩,巧笑倩兮的。可见养尊处优谁不会呀,好吃的馋姑娘也是很优雅的,只不过一般人看不见罢了。
我拽着当地男子惊叹:这女孩真漂亮,天山神女吧!
“我们心中的女神不是女孩,是故乡是母亲。”人家非要显得自己见色不起腻的样子。
不过也是,在这一路上,都能听到风格各异曲调极美的歌儿,而最悠扬动人的一定是歌唱母亲的。“当我举目望故乡,心中闪现着你的身影。当我看到大雁飞远方,我就想呼唤你,我的母亲”“妈妈的温暖的羊皮袄,夜夜覆盖着我的梦,喝一碗奶茶滚烫得像妈妈的话,多少年在陪伴着我的旅途”……天下最美的歌唱母亲的歌都处在这羊排走廊上。
羊肉通灵,因为羊羔跪乳,懂得感恩和敬意。
一个朋友说,蒙古民歌歌唱母亲,通常只是唱母亲的身影,母亲的笑容和母亲的目光,感谢母亲带给我们生命。这种对母亲的感情不是孝敬而是爱。
在蓝天白云下,这是城里人难以理解的爱,容易被人夸张为恋母情结的眷恋。想想蒙古族母亲,她们嘴里经常会唠叨:“可怜的,可怜的”,看到一只羊羔可怜,看到一只牛犊也可怜;看到小鹰折断了翅膀可怜,看到小狼失去了母亲也可怜;看到摔倒的孩子可怜,看到忧郁的青年也可怜;看到顶天立地的汉子沉默不语可怜,看到孩子哭了可怜,看到孩子笑了也可怜,但是很少可怜自己艰辛的一生。
这种包容万物的大地般的情感,谁能不动容呢?爱母亲,就是爱生命就是爱自然,是人性深处最原始的冲动。感受母亲的背影母亲的眼神,就像喝了一碗羊汤后的温暖、安全、踏实。
在孤独的旷野,生命的成长多么艰难,所以这里的人不爱自杀,也不懂得什么抑郁症。戈壁沙漠的红柳,地面一米,根系就有十米。
眷恋根系的生命才能更加顽强。重游羊排走廊,每当我坐在越野车的副驾驶座,眺望空旷的辽远天地,都会感谢造物之神,感谢大自然。母亲两个字,凝聚了萌动的生命。
那些跋涉在崎岖山道上的背着水桶的阿妈,浑身油腻腌月赞,但皮袍里却揣着高贵的爱。回到家,希望桌上也有呼呼冒着热气的一碗羊汤一盆羊排,慰问女神们操劳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