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眼
冷桥洞
老周死于12月17日凌晨某时,一处高架桥下。他47岁,从老家江苏盱眙县来到省城南京打工。工作并不好找,挣不到钱,他有时靠要饭为生,常睡在桥洞下过夜。那天早上,另两个露宿的民工发现老周脸色不对,嘴张得老大。用手一试探,没了呼吸,身体已冰凉,“估计是冻死的”。
“邻居”民工说:“睡桥洞底下的人多了!今天估计二三十人吧。住旅店太贵,每天就这点钱够吃个饭,一住就没钱了。”近来南京天寒,气温低至零下,桥洞下的人有时候挤在一起取暖。不知为什么,老周落单了。
老周没留下话,这使得他比老黄更令人难以纪念。6月24日凌晨5时许,北京市区一处工棚内,湖北人老黄起身,问了一句“今天有活干吗”,然后躺下,就这么死了,猝死于劳累和高温。
当时我拼命要记住老黄,因为觉得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劈面而来,像是问我,我却不知怎么答。如今,寒冬里这则灼烫神经的故事,让我想起老黄。我也知道,夏日里的那种冰冷,会帮助我记住老周。
老周死了,入土为安,不再流浪。愿他生前有枝烟。最后一根火柴里有奶奶,奶奶带走小女孩。最后一口烟里会是谁,谁带走老周?
热掌心
老姜豁达。面对北京的风,以及夜里低至零下14摄氏度的寒冷,他说:“扛一扛就过去了,我是能吃苦的人。”当然,他有被子,白天花5角钱存在一个工地,晚上取出来,露宿在轻轨高架桥下。
老姜来自河南商丘,家里人所知,他是在外面“打工”。实际上,他在北京极热闹的五道口一带乞讨。人到跟前,晃动手中搪瓷饭盆,道上冷清时,街角楼梯后面躲着打盹儿。
老姜几个星期前被救助过一次。“不想再去了。吃能吃饱,但不自由。”圣诞节这天,他告诉前来采访的《新京报》记者。在老姜的描述里,救助站都是小屋子,有工作人员看着,活动不自由,被救助的对象多是残疾或精神有问题的人,并且“进去容易出来难”,除非里面人满了,早进的才能出来。
如今老姜躲着救助,看见有救助站标示的车,避得远远的。在他看来,流浪露宿比被人管着吃住要强。相应的,有救助站站长表示,乞讨者拒绝救助成了目前的工作难点,他们往往宁愿换个地方继续行乞。“现行救助原则是自愿、无偿……我们感到为难,因为没有制度约束。”站长抱怨道。
记者采访中,一个留学生走上来,和老姜握手,祝他节日快乐。老姜毫不掩饰他的兴奋,说这个平等的问候,比得到施舍还让他高兴。毕竟,大多数时候他面对的,是冷漠和驱赶。
王子流浪记
威廉要找地方度过这一晚。伦敦中心区寒冷的街头,气温只有零下4摄氏度。27岁的瘦高青年,穿着牛仔裤和灰色帽衫,戴一顶拉得低低的针织帽。他和同伴在一些垃圾桶后面发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并最终在那里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
那一晚,伦敦一定还有很多个露宿街头的威廉,以及汤姆、皮特、约翰。但这一个不同,他是王子,英国女王的亲孙。
英国针对无家可归者的慈善机构“中心点”和威廉王子一起进行了此次活动,王子从2005年以来一直为该机构提供资助。12月22日,威廉公开表示:“在这一宿后,我简直不敢想象每晚都露宿伦敦街头的滋味。”陪同他的人则说:“这是一次可怕的经历。但他下定决心要深入了解一个无家可归的年轻人可能会遇到的方方面面的问题。”
这是一场“秀”,没错。但这也表明了一种姿态,况且威廉王子说得到位:“贫穷、精神疾病、毒品、酒精依赖及家庭破碎导致人们沦为无家可归者并一直这样下去。我希望能通过加深对这一问题的了解尽一己之力来帮助街头这些最无助的人。”
“贫穷、精神疾病、毒品、酒精依赖及家庭破碎”,他显然照搬了现成的社会学分析——这是王室的政治正确。但有勇气“加深对这一问题的了解”,并以流浪露宿亲身体验,这除了正确,还见出风度。
反观身侧,我愿见成熟的本土社会学分析及施政中引用这种分析的政治正确,愿见对社会实情加深了解的勇气和政治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