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竞争并不扼杀人性
笔者:一部作品,按常规,总是想说一些话,传递一个意思,诠释一些人生,或者穿透一些批判一些感怀一些,总之想干点什么。《窝头会馆》想干什么?
刘恒:《窝头会馆》想以话剧的表达方式说一些想说的话和有趣的话。这些话在不同人的耳朵里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在知音那里,我无须再来解释,他们会理解我的意思。如果不是知音,我说什么都没用。请有兴趣的人去看这个话剧吧,作者想干什么它会告诉你。
笔者:有人说一个人的才华,40岁以前与荷尔蒙成正比。40岁以后消费以前的才华。你以为呢?
刘恒:有的人才华横溢却转瞬即逝,有的人则可以细水长流。有的人早熟却早衰,有的人则大器晚成。从生理角度来看,少者比老者更有力量。从心理角度来看,老家伙比小家伙看得深远。所以,一要不悔少作,能早做就不要晚做;二要老骥伏枥,只要还能做就尽量做。总之,别管什么才华不才华,只要做了就不白做,消费自己的生命不吃亏,天下最有道理的事情就是做事情。
笔者:据说别人在问你这部戏的主题时,把你问“窘”了。据说经济发展是以人性“出溜”为代价的。面对当下经济为核心的社会生活,是你窘还是文学“窘”,还是社会生活在“窘”?能否说肺腑之言。
刘恒:谁都不必窘!经济发展的动力在于竞争,竞争并不扼杀人性,它只是让人性变得更复杂也更诡异了。不要指望竞争会彻底平息,更不要担心竞争会带来毁灭,人远远没有愚蠢到那个地步。坦率地说,人性的“出溜”是为人性的“反弹”做铺垫的,当生物群体对自身愚蠢的忍耐达到极限之后,他们会作出对自己最有益的完全相反的选择。有人坚信文学可以改造社会,这种愚蠢的念头是不会让大家发窘的,因为谁也没有真正感到绝望,彼此只是觉得特别有趣而已。
笔者:现在好多人有钱了却说“没劲”,更多人没钱也说“没劲”,他们没有答案。在宗教里没找到,在道德里也没找到。“文学”也没有给出答案。你的观点、答案应该到哪里找?文学变成卖场里的“纸”和“字”了吗?
刘恒:这种“没劲”的感觉是人生的常态。大家觉得没劲,才去找有劲的事情来做。人类的所有创造都是从这里出发的,当然,人类的所有灾难也是从这里出发的。那么,怎么办呢?减少灾难的唯一办法是——可以强迫自己做自以为有劲的事情,但是千万不要强迫自己以外的人去做这些事情。有人企图用文学去塑造别人的灵魂,还有人用文学来扩展自己的自以为是,更有人用文学来嘲弄文学以外的世界。况且,这些都是要拿来卖钱的!它们有劲呢还是没劲呢?大家各有各的处境,也各有各的答案。我要再次强调,我说的是——文学。
笔者:许多在纯文学期刊上发表的小说关注者寥寥,但改编成影视作品后就可以广为人知。
刘恒:一个作家写了东西没人读,未必是高贵的标志。一个作家写了东西挣大钱,也未必是高贵的标志。一个作家不触电,未必就不高贵。一个作家触了电,也未必就不高贵。标准根本不在这些地方!作家的高贵在于:在我们熟悉的那个物质世界之外,他用自己的智慧搭建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并在其中自得其乐或自享其哀。所谓艺术的美,是作家的翅膀,让他可以飞离这个世俗的世界,飞到梦想的幸福乃至梦想的痛苦之中去。所以,这些家伙是一群幸福的人!
笔者:戏剧、小说、电影或者现实生活本身,哪种式样的更能让你兴奋或者有乐趣?
刘恒:她们都让我兴奋并给我带来乐趣。我有足够的荷尔蒙,可以让我长久地爱她们——爱她们全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