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让法规禁令变得软绵无力
面对那些高耸的别墅，如果再搬用相关法规和禁令来论证其存在的非合理性，给人感觉不是法规的坚挺，而是“秀才遇见兵”的无奈。将问题的出现归咎于法规，已经成为一些评论者看到丑闻后的习惯反应。但凡一个问题见诸报端后，很多论者总习惯在一番议论后将根源归咎于“法律法规模糊”、“制度不健全”等上。一次同样与别墅有关的采访亲历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
去年年底，我接到一则群众举报，称中部某省份一区县征用了5000多亩土地修建高尔夫球场和豪华别墅，其中包括数百亩的基本农田，整个工程建设需要拆迁涉及数个村庄上百家农户。在对信息进行核实之后，我决定到当地进行采访。起初，我想当然地认为这个采访应该不会很难，因为国务院办公室曾下发过“从2004年1月10日起，地方各级人民政府、国务院各部门一律不得批准建设新的高尔夫球场项目”的通知，国土资源部、发展改革委联合发布实施的2006年版《禁止用地项目目录》中也将别墅、高尔夫球场项目列入其中。也就是说，上马高尔夫球场和别墅是明显的违规行为，只要能调查清高尔夫球场和别墅的实际存在，当地政府就不能“抵赖”，整个报道就能取得突破。
在当地村民的带领下，我辗转进入了已经被长达数十公里的铁丝网围起来的项目施工现场，现场中央竖着一块“承建××公司生态体育公园、休闲会所”的施工牌子，但用钢筋混泥土建成的别墅地基、已被削成合适坡度并已铺好的高尔夫球场专用细沙，证明这里修建的并非一个简单的“体育生态公园”。
后来的采访经历证明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面对一份由该项目所在乡下发的、注明着“总投资约12亿、占地5000余亩”的拆迁补偿安置方案，该乡领导却硬称项目占地仅2000亩且没有占用基本农田；该区所在地级市土地局的负责人承认征用的5000多亩土地中有基本农田，却以“将会在生态公园中继续种植农作物开发农业观光项目”为由，而认为“没有改变土地利用性质因此不用上报国务院审批”。该区一位官员甚至抱怨说：“前些年，沿海地区修建了那么多高尔夫球场都没事儿，为什么我们为了满足当地的市场需求修一个球场都不行？”
因项目而拆迁的农民被要求交纳不菲的补偿金后入住安置小区，但很多农民因无力交纳补偿金而不得不租住在村里的危房和搭建的棚子中，而该区的发改委主任则笑称，“我刚到市里开了一个会，会上传达了国家鼓励加大小城镇建设的精神，我们这么做是符合上面精神的。”
就这样，在狂热的利益冲动下，国务院、国土资源部明令禁止的项目在地方上毫不受影响，并成就了这样一个“促进当地经济发展”、“符合上面精神”的好工程。
采访中，当地很多村民总向我反复念叨这么一句话：“中央政府对我们老百姓的政策都是好的，但一到下面，经就被念歪了。中央的‘村村通’工程将马路修到我们家大门口，各种的惠农政策让我们‘脱了草鞋穿皮鞋’，但好日子才过没几年，当地政府却要让我们‘皮鞋扒掉穿草鞋’。”
年末岁初，一股股南下的寒流和接二连三的降雪让大半个中国陷入异常的寒冷之中，这段日子，我时常会想起那次采访时遇到的居住在危旧房和临时搭建的棚子中的农民，不知道他们是否足够的温暖，是否找到了永久离开土地后维持生活开销的出路？但可以确定的是，一两年后，随着“生态体育公园”的竣工，当地的富人们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享乐的场所，他们可以优雅地挥打着高尔夫、享受着依山傍水的豪华别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