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20岁

    1976年9月9日，工人隋建国完成了他的第一幅画作《愚公移山山河变》，这时，收音机里响起了哀乐，并发布了《告全党全军全国人民书》；1977年，在小山村插队的徐冰用从供销社弄来的包装纸，在昏暗的灯光下为一位名叫“四爷”的牛倌儿画了一张素描写生；1988年夏天，从小学画、但连续3年考美术学校均落榜的荣荣失落不已，偶然间，他租了一台相机开始拍照……

    这是当下活跃的当代艺术家在“20岁”时的群像。一月末的北京，一场名为“观照：10个中国艺术家与他们的20岁”的展览将他们当年的青涩之作展出，因为年代久远，有些画作的纸张已经发黑了。

    参展人徐冰、隋建国、周春芽、叶永青、刘野、丁乙、张恩利、吕楠、张海儿、荣荣10位艺术家，都已是国内一线艺术家，换个比较现实的衡量标准，他们中的许多人的单幅作品拍卖价格都超过百万元。

    “成功者”的20岁会有什么不同吗？

    策展人令狐磊表示，展览中所提及的20岁，并非完全直接指向真实年龄的20岁，而是指他们艺术之路的启蒙时期。在这批艺术家朦胧起步的同时，中国当代艺术也刚刚起步。这些作品大部分是少为人知的，有草图、未完成的作品，甚至是自愧不可见人的“失败之作”。但这些作品背后，藏着20岁的艺术家走向艺术之路的最初时光，包含着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艺术家们都似曾相识的记忆和梦想。

    上世纪70年代在山村插队时，徐冰经常照着手里那本《王式廓素描选》练习画农民肖像。“小山村天一黑就没什么事可做，也没什么书可看，我去老乡家串门，坐在热炕上，边聊天边画画，那真是太美好的时刻。”到他快离开村子时，村里39户人家几乎每家都有他画的素描的翻拍照片了。

    叶永青选择了绘于1983年的油画《诗人散步》，他把这幅作品视为“自画像”——那时他的精神状态有点像在做白日梦，与周围生活环境格格不入。叶永青生于云南，而后在工业化的重庆求学，环境的改变让他感到有些“分裂”。“我是喜欢中国传统文化的，开放所带来的外来文化给我很大的冲击。这张画也能够代表20世纪80年代人的生存状态。那时候很多人崇拜文学和艺术，年轻人都是半个诗人。那是个有冲动的年代，对于知识人来说是真正的舞台。”

    而荣荣的《妹妹》，则标志着他放下画笔，拿起相机的转变。3次报考美术学院落榜的他在1988年夏天决定重新选择自己的路。荣荣无意中看到照相师傅手里的相机，随即以每天10元的租金租下，开始尝试摄影。“摄影给了我一种可能，让我在最迷茫的时候找到了突破口。我发现通过相机，我的心和外面的世界好像是一条线，畅通无阻。”为了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相机，他打了3年工，“那是一个开始，至今没有结束。”荣荣说。

    当代艺术也在这时开始一路高歌猛进。叶永青成为“85新潮”西南群体的代表性人物，徐冰有了代表作“天书系列”并成为中央美院副院长，荣荣则在草场地创立了以摄影和录像为主要内容的“三影堂”艺术中心……他们有了个展和工作室，中国当代艺术作品的拍卖价格开始创造一个又一个的数字奇迹。

    但20岁的记忆并没有因为隔着岁月而变得庸俗和冰冷。“那是一段尽情享受的时光。”徐冰说。尽管当时他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从技法上来说，对日后的创作也没有多大影响，“但作为热爱涂抹和绘画的年轻人，画得很满足。后来我参与到国际上一些艺术创作之中，发现整个过程都是按照西方艺术史的写作方式来发展的，这和当时以兴趣为主导的方式已经很不同了。”

    “过去和现在，其实是个不断成长、积累和发现自我的过程。我们认识外面的世界，回头再来看自己的文化，最终还是要回归到自己的生活。”叶永青说，“很多人都经常回忆起那个年代，但是没有人能够回到从前。我们都慢慢学会了和环境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