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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2月22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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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稻旱作的冲击波

——新疆石河子垦区膜下滴灌节水调查
梁建春 本报记者 刘冰

中青在线-中国青年报 2010-02-22 [打印] [关闭] email推荐:

    

    天业‘旱作水稻’开机收割。

    刘万青摄

    一条被忽略的新闻

    2009年10月19日,新疆石河子垦区400亩试验田“膜下滴灌旱地种植水稻”开机收割。据有关专家检测,水稻平均亩产400多公斤,个别区域产量突破700公斤,而且,增长的空间还非常大,达到800公斤以上的产量是完全有可能的。

    与传统水稻种植方式不同,“膜下滴灌水稻”采用机械化播种,集铺膜、施肥、播种、打孔、滴灌带铺设于一体,减少了育秧、插秧、施肥、除草等诸多环节,在减轻劳动强度、解放生产力,节约用水、建设节约型社会,应对粮食危机、实现干旱地区大面积推广水稻种植方面提供了确实可行的参考依据。

    传统稻田亩耗水在2500立方以上,滴灌水稻仅需750立方左右,节水高达70%以上。而且,随需滴水、随水滴肥和随水滴药,不仅有效提高了水肥的利用率,还增强了水稻抗旱、抗倒伏,抗病虫害的能力。

    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介绍,这项革命性技术的诞生,彻底打破了千百年来水稻只能“浸泡”栽培的传统模式,是中国水稻生产史的突破。

    2009年6月19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家副主席习近平在考察天业膜下滴灌水稻时指出:水稻之父袁隆平提供的是品种,天业集团则提供了一套全新的栽培方法,这是一个革命性的创举。

    然而,这样一条新闻并未引起媒体的重视,只被当作一般的农业实验性新闻安排在了不显眼的位置。

    创造这条农业新闻的,是一家工业企业,这多少让人感到有些意外,也让人对它的可信度有些怀疑。

    长期负责这项技术研究的农业专家陈志远说:“不少人对‘水稻旱作’的看法还停留在‘节水’的原始观念上,没有把它的连带作用和因此产生的农业革命看清楚。”

    相关报道都援引了专家的话,认为这项实验的成功,是我国首例把水稻种在旱地里获得成功的技术,对改变水稻传统种植方式、改变农业生态、改变农民生产、生活方式等方面都是一次革命性的突破,其意义远远超过了水稻旱作本身。

    “水稻旱作”依赖的灌溉技术,是新疆石河子垦区天业集团自己发明的“膜下滴灌”技术。

    在2010年1月召开的全国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上,膜下滴灌技术荣获全国科学技术进步二等奖。

    “这种‘贵族农业’我们农民用不起”

    秦玉萍听说“膜下滴灌”是在2003年,当时她对这个新名词没有任何概念,更不可能想到这个“膜下滴灌”会改变她一家人的生产和生活方式。

    43岁的秦玉萍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八师149团11连职工,是石河子首届“大丰收魅力人物奖”获得者。

    一提出浇水,秦玉萍用“害怕”二字形容过去的浇水方法。

    从1981年参加工作的那一天起,秦玉萍就是149团的女强人。别人都不愿意多承包土地,她愿意。别人只敢承包十几亩地,她敢承包40亩,比一个正式职工家庭承包面积的一倍还多。

    耕地、播种,给棉花施肥、打农药这些一般的活计她都不怕,唯一担心的就是浇水。

    她早就听说过以色列人发明的滴灌技术,可以免除满灌式浇水的辛苦,还可以节省很多水和水费。

    但一打探下来,她就没兴趣了。滴灌带和水过滤设备的价格让她难以接受,每亩地平均算下来得投入2400元以上,自己承包40亩地,就要一次性投入近10万元。

    秦玉萍说:“2400元,这差不多是我种植棉花两年的产值,更不要说小麦、玉米了。这种贵族农业我们根本用不起。”

    有人简单地算过一笔账:石河子除小麦、玉米外,仅经济作物——270万亩棉花,如果使用以色列提供的滴水灌溉技术,投入就需要10亿元。对于一个长期依靠农垦经济维持正常运转的政府来说,这笔投入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曾参与谈判的新疆天业集团董事长郭庆人回忆,以色列方面的底线是每亩2400元,少一分都不行。

    价钱下不来,谈判转向购买设备,但这一意向也遭到对方婉拒。

    后来,石河子人才明白,以色列方是怕中国人模仿他们的设备制造出更好的产品。

    为了让和秦玉萍一样的农户能用得起这种农业技术,石河子垦区经过一年年的摸索、实验,终于在1998年6月由天业集团制造出第一批滴灌带。

    天业集团的工程技术人员把进口的旧设备“解剖”了几次后发现,国外生产的滴灌带并不适应新疆的土壤和水资源。突出问题在于这种产品容易堵塞。

    “吸收、改进、创新”,“纳米边缝式迷宫滴灌带”很快在天业集团问世,而且较国外同类产品抗堵塞能力提高了30%以上,带着泥沙的河水、渠水也能通得过,滴灌带每米售价仅需0.2元,滴灌带设施每亩投入仅需300元左右,是国外每亩滴灌带设施投入的1/8。

    1999年,天业集团又创造性地摸索出“大田膜下滴灌技术”,这项技术是全国乃至全球微滴灌节水技术的又一次转折性创新,使农业灌溉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由过去的大水漫灌转变为浸润式灌溉,从浇土地转变为浇作物,从单一浇水转变为浇营养液。

    “大田膜下滴灌”是将地膜栽培技术与滴灌技术有机结合,即在滴灌带或滴灌毛管上覆盖一层地膜。它使传统的浇地变成浇作物。农民形象地比喻为给作物“打点滴”。水流顺滴孔直达作物根部,使土壤始终保持疏松和最佳含水状态,加之地膜覆盖,水分蒸发大大减少,农田用水量仅为常规灌溉的50%。

    但这样一个好产品,一开始却并不被农民接受。

    2003年,149团开始推广“膜下滴灌”新技术时,水管中心副主任候雷军带着技术人员挨家挨户地做工作,嘴皮子都快磨烂了,可还是没几个人响应。

    当时,在149团出现了一个怪现象,被连队干部一直认为是致富带头人的那些能人,竟然没有一个带头搞膜下滴灌的。原因是这些能人有办法,他们采取的办法,就是给水管人员送烟送酒,这一送,就可以把规定300立方的水搞到500立方。

    候雷军说,当年149团的18万亩耕地,只推广了1.7万亩。

    农工们根本不相信一滴一滴的水能满足作物的需要。于是,不少农工把天业集团免费提供的滴灌带卖掉换了酒喝。

    “长期以来,习惯于大水漫灌的农民总喜欢看到哗啦啦的水流进田间的那种感觉。在他们看来,只有水漫过地皮并保持一定的水位,庄稼才能吃饱喝足。殊不知,这种做法浪费水、花钱多不说,还会造成水位上升、土壤次生盐碱化日趋严重的后果。”天业集团的高级企业顾问吴磊说。

    秦玉萍一开始也拒绝接受,在她看来,这玩艺儿和以色列的产品没什么区别,也是个吃钱的料。

    但142团14连的职工宋立业和妻子在技术人员鼓动下,决定试用膜下滴灌技术,并一下子多承包了200多亩盐碱地。当时,他俩还犯嘀咕,承包地一下扩大了十倍,能管得过来吗?

    等把棉花种完,他们才发现,原来是铺膜,下种、滴灌带铺设一次性完成了,自己没怎么动手就把220亩棉花种完了。当年仅卖棉花的纯收入就达8万多元。

    “最初我也反对使用膜下滴灌技术,那是因为不了解价格,怕给自己增加种植成本。现在看来,一亩地多投的98元,与节约的水费、务工费等成本几乎持平,增产的部分就是纯粹的利润了。当初是落后的观念造成了经营误区。”宋立业感慨。

    秦玉萍看到那些试水者收获的喜悦,多少有些后悔和失落,自己不比他们笨,也不比他们怕吃苦,为什么就不能比他们干得好?

    第二年,秦玉萍决定,在自家承包的地里也搞膜下滴灌。

    “开阀门、点鼠标、穿皮鞋”代替了“拿铁锹、提马灯、蹬胶鞋”

    在农场和农村,浇地一般是男人的事,因为这是最大的体力活。

    秦玉萍的丈夫是一名兽医,平时根本帮不上她什么忙,为了浇水的事,他们没少吵架。

    一旦跑水,在堵水的现场就没有身份和性别之分,即使是女人,不管她们是否有“特殊情况”,都必须跳进水里,和那些男人一样奋不顾身。

    关节病、内分泌失调等职业病,见证了兵团职工对这块土地的付出。

    而且,每年仅浇地用水的水费,就让农工们心疼不已。秦玉萍包的40亩地,仅水费一项就得支出4800多元。

    但自从用了膜下滴灌,浇水不再是繁重的体力活了,节水的效果也让秦玉萍喜出望外。

    地头这边是设备滴灌的首部,通过干管、支管和毛管,将首部与数十亩地里的每一株庄稼相连。每到需要浇水时,秦玉萍只需坐在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首部房子里,轻轻按下按钮,水分和已经配制的养料就会源源不断地送出去,像打点滴一样滴在每株庄稼的根部。老人和孩子教一下都可以单独完成。

    从那年开始,秦玉萍的棉花产量就连年递增,270公斤、350公斤……2009年已增加到512公斤。

    庄稼还能这样种?农工也能这样当?秦玉萍对生产种植方式的改变将信将疑。

    但王智对这种改变却是深信不疑。作为农八师远近闻名的大型农场主,他承包的土地有5000多亩。

    承包这么多耕地,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按照原来的生产方式,别说5000亩,就是50亩我也忙不过来。”王智说。

    种棉花是石河子垦区多数农工的首选,因为不愁销路,经济收益也比较合算。浇水、耕地、铺膜、播种、解放棉苗、中耕除草、施肥,这些环节环环相扣,一个都不能少。

    农忙时,王智摸爬在承包的不到100亩的土地上,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非常辛苦,即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改变自己困难的局面。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中国农民传统的生活方式,即便是有着“职工”身份的兵团农场职工也不例外。

    自从搞了膜下滴灌后,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按王智的说法,那就是“天上”和“地下”。

    种地不用耕地了,不用自己下田施肥了,不用下地播撒农药了,也不用亲自到田里播种了,更不用挖渠、起垠了,当然也用不着下大田浇水了。

    过去那种传统的农耕方式在这里被彻底颠覆。

    “如今,种地是大型拖拉机一过,一切都OK!”王智已不是当年那个穿着雨鞋浇地,晒着太阳拔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王智了。

    集铺膜、施肥、下种、滴灌带铺设、打孔于一体的棉花播种方式,已经成为石河子和新疆一些地方农民的“新宠”。

    从传统生产方式中解放出来的王智,已经完成了从体力劳动向农业生产装备操作工,从种田能手向生产管理者,从技术生产向资本经营的华丽转身。到2007年,王智一共承包了4900亩土地,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家庭农场主。

    136团3连连长王文青是这场生产方式转变的见证人。他说,在2005年之前,全连仅有耕地5000亩,每亩纯收入在300元左右。引进“膜下滴灌”技术后,棉花面积一下扩大到13600亩,其中,一万多亩耕地都是在近几年开发的。耕地面积扩大了1.5倍,职工反而不觉得累。

    有专家算了一笔账,以节地3%计算,石河子270万亩棉花地就可新增耕地12万亩。如以每亩耕地最低纯收入300元计算,整个石河子就可增加职工收入3600万元。这还不说节水40%,增加产量10%至20%、劳动力成本降低50%给他们带来的直接经济效益。

    而“滴灌”先进技术的推广给石河子农业节水创造了新的空间。在大旱的2003年,水资源供给仅为正常年度40%的情况下,膜下滴灌种植的皮棉产量依然达到增收,每亩收益达到351元,比常规灌溉的收益每亩多189元,在当地创造了农业经济的历史最高水平。

    有专家还算了这样一笔账:新疆目前的实际灌溉面积是6000万亩,一年耗用灌溉水资源总量442亿立方米,而真正在灌溉中有效使用为210亿立方米。假设新疆全部建成绿洲现代节水灌溉系统工程,可节水280亿立方米。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党委常委、石河子师、市党委书记宋志国说:“这是兵团乃至新疆农业技术史的一次革命,是推进现代化农业建设、发展规模化精种农业的必然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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