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笔记
徐氏父子
徐氏父子,徐干生、徐贲爷儿俩也。父因子名——徐干生《复归的素人》很大成分,因徐贲编辑、作序,推动了出版;子为父传——徐贲的学业、学养以及他的思想道路,在《复归的素人》,尤其该书第三部分“文字见证”中,可寻其脉络。
像徐氏父子这样的案例,不止一个。父子齐名的,就有冯契、冯象;子因父名的,有钱穆、钱逊。
有限篇幅中,我想说的,不是学术、思想领域父子传承的故事。而是《复归的素人》中,给我印象深刻的两则启示。一是记忆的必要及可能性。徐干生说是“素人”,却一生与文字打交道,并因胡风案受牵连,息文二十余年。上个世纪20年代生人的他,40年代便开始发表作品,因战乱、政乱,大多亡佚。直至70年代末,重新开笔创作,留下了包括《阮(籍)诗臆绎:咏怀八十二首》,和《“文革”亲历记略》这样惊心动魄的长篇“文字见证”。见证什么,当然是历史——为历史作证。徐贲在《人以什么理由来记忆》中,整篇说的就是这一点。徐干生为历史作了证,但如果没有徐贲的努力,这作证能以现在这面目呈现么?二是专制政治下的师生与政府关系。“编者序言”里有一段话,把这件事儿说得很清楚:“我父亲是歌乐山时期武大学生……当时的校园并不是一个毫无政治管束的文化乌托邦,而是一个专制国家政治不肯轻易放过的思想领地,只是由于教授和学生拒绝放弃他们的思想权利和心灵自由,校园才不至于成为专给青年洗脑的地方。”
《复归的素人》从很多角度看,都是一部了不起的作品,比如“复归”这两个字饱含的意义。徐贲说过,“记住过去的灾难和创伤不是要算账还债……是为了厘清历史的是非对错,实现和解与和谐。”
民族主义
今年第一季度,学术思想类新书少于往年。但精彩的,屡有上架。格林菲尔德《民族主义:走向现代的五条道路》便是。该作以极长的篇幅,写了英、法、俄、德、美走向现代的不同道路,以及给这个世界留下的经验与教训。
在近年“大国崛起”的声浪中,这五国近现代化历史,几成“常识”,凡人可说一二,以至浪头还未散尽,便泛起“北京共识”、“中国模式”炫目的水花。它们的文学表达式,是“中国梦”和“中国站起来”,不一而足。这让我产生一些疑问。如果一个人做学生,充其量还是个半吊子,怎么会勇敢地大声地绵远流长地向世人宣布,自己要当先生,或就是先生了呢,此其一。其二,五国近现代历史,真如我们有些可爱的先生以为的那样,成为“常识”了?据说走夜路的人,因为胆小害怕,往往用大声唱歌以示鬼魔自己的勇气——这很可理解,但回到家非说鬼魔怕了你,便有些离谱。在格林菲尔德的笔下,德、俄就是这行夜路的国家。不过,作者把两国的胆小害怕,上升到“怨恨”的角度来认识,说不上有多深刻,但仍发人深省。
某种意义上,或干脆说,法兰西是人类近现代化历程中,颇有贡献的国家。它还是近现代化内生模式的创造者。1815年,如果拿破仑胜利了,接下去的历史,肯定要以法国为主角书写。可法国跃上世界舞台后,连连出招,矛头直指英国。1776年帮助北美十三殖民地反抗英国统治,与之结下世仇。急于发动的大革命,种下龙种,收获王朝复辟,眼睛盯着英国,似乎它的存在,取决于英国的兴衰,给自己吊在上下左右都不是的单杠上。美国革命也因对英帝国的怨恨开始,一场战争,赢得独立,从此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还打了一场内战),不与闻欧洲事务,只埋头跟欧洲人做生意。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其军力捉襟见肘,七拼八凑,整编师还不到10万人——可1895年,美国已跃升全球经济第一大国。历史又辗转半个世纪,通过凯恩斯设计的布雷顿森林体系,美国才(很不情愿地)最后从英人手上,接过“霸主”接力棒。
都因为“怨恨”,德、俄、法、美,却走出不同的道路。前三者都经历过彻底的失败,彻底的,精光的失败,最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经验与教训,不可谓不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