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胖的手指
晨曦对商涛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手指。抠抠搜搜的声音让她从工作中回过神来,猛然发现身后站了个男人,身体前倾,眼睛死盯着她的屏幕,手指在觅食。晨曦一惊之下,想起领导嘱咐过,新入职这半个月的任务,就是协助这位同事筹备一档新节目。
也不知道他在背后偷看了多久,好吧,晨曦忍住厌恶,笑眯眯地把花生推过去:“我从外地带的,味道不错,你都拿过去吃吧。”
没想到,商涛马上摆出一副正经嘴脸,油手指在裤子上蹭蹭,背到身后,腆起肚子,批评道:“不了。我哪知道你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拿几颗花生,就是特地试试你。”
更令人发指的事还在后面。
这是谈话类节目。商涛折腾了半年还没找到主持人,最后自己要求出镜。一天早上9点,商涛说,话题定为A方案,让晨曦马上去找专家、嘉宾和学生团队A组,通知20多个人凑齐,当晚7点来演播室。
专家和嘉宾要预约、走程序、发函,每个学生还要安排相应问题,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便这样,到下午4点,因行动力超强而被誉为“动力小火车”的晨曦终于搞定全部。
但是,她没找到商涛汇报进度。
倒也没事,趁此空当,晨曦去喝咖啡顺便打印台本。瞬间,她石化了—打印机里吐出来的是另一个台本,今天录制的专家、嘉宾和学生改为B组的30个人!
一口热咖啡差点喷到机器上,晨曦马上死命播打商涛手机,却一直关机。她又找到播出主管,发现商涛中午已经确认走第二份台本,原台本改为明天。
那位主管怜悯地看着晨曦说:别发蒙了,快行动吧!
没时间较真了。晨曦马上给早上百般哀求的一群人再打电话改时间,忙乱、痛苦而且极其尴尬。更恐怖的是,她还必须马上给B组的30个人打电话,要对方3小时内赶来录节目!
整个晚上,晨曦就处在极度崩溃的边缘,每个毛孔都嗡嗡作响,耳边充斥着电话那头的抱怨、气愤、拒绝,而她的嘴巴只能麻木地一再道歉,并尽量诚挚和镇定地哀求。
也许真是走狗屎运吧,到了8点,B组的一群人居然到齐了。更神奇的是,商涛也“适时”地出现了!
而晨曦全身就像被驴踢过一样,一片酸软,瘫在监控室的椅子里。
没想到,噩梦才刚开始。录制没到20分钟就出状况—主持人和嘉宾吵架了。
是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和商涛的意见有些许不同,笑眯眯地提出“探讨”。但商涛当时就双唇紧闭,不再吭声。等老教授再要说话时,他马上出声打断。他屁股对着镜头,一手插裤兜,挥着另一只手上那根肥胖的手指,指挥一个女嘉宾:“轮到你说。他说太多了。”
现场一片惊愕。老教授脸色铁青,气得就差没当场走人了。
破事还在不断发生,最后计划录40分钟的节目,录了两个半小时。一出演播厅,老教授就气咻咻地找晨曦算账,恨恨地说她电话邀请里说得那么好,根本就是忽悠人。
晨曦好说歹说,老教授也没消气,临走发下最后通牒:“要是不换主持人,我绝对不来。”
“小火车”忍无可忍,当晚就发邮件给商涛,礼貌地提示:下次流程变更请及早告诉我好吗,另外对嘉宾能否客气些,便于以后邀请他们。
次日一早,商涛的邮件来了:“我给你打过一次电话,占线。我很忙,你应来向我确认。至于如何对嘉宾,是我的事,望你做好本职工作。”
晨曦气得眼前一片旋转,简简单单的几行字看了半天。
5分钟后,她突然醒悟过来,商涛还把这邮件抄送了领导。也就是说,商涛居然趁此机会,告了晨曦一状。
再去上班,领导看晨曦的目光甚至有点儿责备,那意思是,怎么刚入职就不团结。
晨曦这下知道自己碰上了“极品”同事,她不停地深呼吸,提醒自己:要和商涛这死胖子斗争到底。
第二天,晨曦每隔1小时就打电话确认人选和话题,直到晚上顺利进棚。商涛指示:今天现场你别管了,在楼下编辑室剪片子吧。剪好后等我,我们一起讨论,然后你再下班。
不去现场倒也少闹心。晨曦乖乖下楼,从晚上7点到11点都在剪片子,等录制结束。但演播室没任何动静,晨曦给他发了5个短信未回,打电话也不接。到了凌晨,晨曦实在担心,去楼上演播室一看,一地狼籍,人早走了。
晨曦硬着头皮问一个来宾当晚的录制情况。对方很惊讶:“啊,9点多就录完了,商涛说你们单位请吃夜宵,我们还问起你,他说,你早就回家了……”
“小火车”所有的火苗全熄灭了,只觉得浑身冰冷。她突然发现,商涛就像那根肥胖的手指,明明没有资格指挥,却理直气壮地指挥她跑东跑西;明明事情做得很猥琐,却总能冠冕堂皇,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
既然无处抱怨,也没法宣泄。晨曦只有一个办法:逃。
等她费劲调去另一个小组后,发现商涛写了个详细的总结,洋洋万字,抒发自己如何白手起家,节目有何等意义,当然,中间完全没有晨曦二字。可能嫌直送领导还不够,他还把这些自我吹捧群发到每个人的邮箱。
晨曦庆幸自己逃出,可以淡定地对此嗤之以鼻。但马上,邮箱里又来了两封新邮件。
一封是领导的。商涛由于表现出色,现升迁为大组长,是你的直属上司,请注意团结。
另一封自不必说。对面那只肥胖的手指轻轻一点,发来一句话:你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