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付出了鲜血和生命
却没有得到英雄的待遇
非洲二战老兵安德鲁·耿葛扎。
内罗毕的二战战争公墓。
提起二战,闪现在人们脑海里的是传奇五星上将艾森豪威尔,是炮火连天的诺曼底登陆,还是被掳往日本的中国劳工?但不管是什么,都很少有人会想到二战期间被盟军或是轴心国军队征召入伍的100万非洲士兵。
这些黑皮肤的非洲士兵除了和欧洲、亚洲各国的军人一样持枪战斗之外,还作为“部队的手和脚”扛着沉重的军械、物资和伤员在战场上穿梭。
美国将军麦克阿瑟曾经说过:“老兵不死,他们只是日渐凋零。”那些曾经穿梭于二战战场上的非洲“猎人”有的已在孤独和遗忘中辞世,有的则在贫困潦倒中继续和残酷的生活“作战”。
二战战场上留下非洲士兵的身影
从繁华的肯尼亚首都内罗毕市区往西南10公里,就是内罗毕战争公墓。墓地前耸立的巨大白色大理石十字架雕像后面长眠着1953名二战中被英国政府征招入伍的盟军士兵。
这座东非最大的二战墓地,坐落在肯尼亚政府森林保护区葱葱绿树的荫蔽之中,宁谧肃穆。长眠者中包括2268名非洲士兵、157名英国士兵、1名加拿大士兵、1名法国士兵、两名澳洲士兵和1名不知国籍的无名烈士。
墓地边还静静矗立着12根高大的石柱,上面刻着另外2213名二战期间在意属索马里、南埃塞俄比亚和马达加斯加阵亡老兵的名字,其中包括2023名非洲士兵。这些士兵的墓地至今难以寻找,他们只留下深深刻入石柱的名字供人们凭吊。
墓地里,无论肤色、国籍和宗教信仰,士兵们的墓碑都是同一尺寸、形质,唯一不同的只有墓碑上的名字和代表不同服役部队的徽章符号。
战争公墓平时少有造访者,只是在每年11月11日退伍军人纪念日,才有手持鲜花的老兵家属前来悼念,默默擦去亲人墓碑上的灰土,透过70年的时空追思亡灵。
整个二战期间,英国从其非洲殖民地征募了42.1万名士兵,其中12万人被派往缅甸作战,其余主要进入英国皇家西非边境军、索马里兰骆驼军和英国国王非洲步枪队在非洲抗击德国和意大利军队。
法国则从20个非洲法属殖民地征召了大约17万名非洲士兵,参与登陆战役。因为法国本土处于纳粹统治下,这些非洲士兵为解放法国做出巨大贡献。
二战中,非洲士兵主要担任司机、炮兵、工兵、军医、步兵、工程师以及搬运工。无论在危机四伏的缅甸丛林,还是干旱炎热的北非沙漠,无论是在伦敦的天空,还是厄立特里亚大地,都有非洲士兵的身影。无论是为盟军效力还是被轴心国征召,放下长矛、猎刀的“非洲猎人”们,拿起步枪向前冲锋。
战争让我们知道“白人不是神”
内罗毕战争公墓的“无墓地阵亡士兵”纪念碑上刻着以下文字:“他们曾为大英帝国的皇冠而战,但胜利的荣耀并未照耀在他们身上。”
年近90的刚果老兵基恩·塔米如今仍时常佩戴着他那枚早已失去光泽的二战勋章。如果家中有当年的老战友来拜访,塔米依然习惯用颤巍巍的手行军礼致意。
1940年,德军占领布鲁塞尔,比利时沦陷。生活在当时比属刚果的塔米在上学途中被当地警察带走,随即被送去训练营学习如何使用枪械,成为数以万计刚果士兵中的一员。
和塔米一样,许多非洲士兵被当时的宗主国强行掳入军队。但也有不少人怀着“为国家而战”的信念自愿入伍,或在部落酋长的命令下参军。
塔米和他的战友们隐匿于热带丛林中,并远赴苏丹与埃塞俄比亚与轴心国军队作战。
“我们是为国家而战,希特勒要让全世界都变成他的殖民地,我们必须阻止他。”塔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道。
不久,非洲士兵就发现,部队与他们入伍前想像中的样子不同,更与政府的宣传大相径庭。在部队里,非洲士兵受到歧视,只有极少数黑人士兵能晋升,大多数军官是白人——即使是在每10个士兵中只有两名白人的缅甸盟军部队。许多非洲士兵在部队中被称为“非洲香蕉”,要忍受来自白人士兵的挖苦和嘲笑。
可是,一旦战斗打响,便没时间抱怨己方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尼日利亚老兵乔伊·卡尔福威尔回忆当年在津巴布韦的战斗时说:“我们就像在地狱里战斗,每个人都躲在散兵坑里,不敢向外看,100码外,炮弹爆炸。我从没那么害怕过。”
“那时候,我们是‘忠心耿耿的英国人’,我们觉得是在为帝国而战。我们都被洗脑了,都想成为‘黑皮肤、矮个子的英国人’。”他说,“现在想起来,真是愚蠢极了。”
在非洲战场上,白人士兵口中的“非洲香蕉”屡屡取得令人惊叹的胜利。在埃塞俄比亚,刚果士兵就曾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夺取数座重镇,俘获1.5万名意大利士兵和9名意大利将军。
二战战场上与白人交锋的经历让许多非洲士兵知道了一件事——白人并不是神,他们也是人。像许多美国黑人老兵在战后投入民权运动中一样,许多从二战战场上归来的非洲士兵开始了另一场战斗,而敌人是西方殖民者。
“我们曾经认为他们(白人)是上帝的子民,但当我们看到他们在战场上也会害怕,也会受伤时,我们知道了,他们和我们一样。”刚果士兵路易斯·贡比说。
回到比属刚果后,贡比和他的战友们投入到争取民族独立的战斗中,刚果最终在1960年赢得独立。
尼日利亚、阿尔及利亚、科特迪瓦等国的二战士兵也纷纷重新拿起武器,与英法等宗主国战斗,争取民族独立。在非洲独立浪潮中,在二战战场上“大开眼界”的非洲士兵功不可没。
被世界遗忘的“非洲猎人”
二战的硝烟散去65年后,白人老兵享受着政府津贴和世界的赞颂,他们作为凯旋的英雄接受掌声与鲜花。可是,曾经与他们并肩作战的非洲士兵却已被世界遗忘。
即便是在非洲的中学历史教科书中,也很少提到参加二战的非洲士兵的命运,以至于许多非洲人都不知道这块大陆曾为人类和平做出的巨大贡献。
“如今,没有人记得起我们了。”曾经被派到缅甸战场为英国而战的尼日利亚老兵安德鲁·耿葛扎说。因为手榴弹在身边爆炸,耿葛扎的左眼在战场上失明。
“他们只给了我10英镑,想想看,这么轻易就把我打发了。”他说。
如今,许多像耿葛扎一样的非洲老兵都在痛苦的记忆和残酷的现实之间等待死亡。他们没有享受到应得的战争津贴,没有享受到英雄的待遇,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如何在二战战场上用自己的生命博取胜利。
即使是在战场上英勇牺牲的非洲士兵,许多也没有得到公平的对待。在津巴布韦的哈拉雷、肯尼亚的蒙巴萨等地区,英国战争公墓委员会甚至将墓地按照白人士兵和黑人士兵划分为不同区域,加以隔离。
塞内加尔总统阿卜杜拉耶·瓦德将每年8月23日定为国家纪念日,以追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解放法国的战役中“发挥作用”却被遗忘的成千上万名非洲士兵。
瓦德说,非洲部队是诺曼底登陆纪念日上被遗忘的部分。法国教科书也没有提及非洲也曾为自由而战。
一度在国内引起轩然大波的法国影片《光荣岁月》就讲述了法国在1944年解放国家的战争中32.5万名来自摩洛哥、突尼斯、阿尔及利亚等国的非洲士兵所遭遇的不公平待遇。
影片上映后,超过300万人次走进影院观看。《光荣岁月》很快在法国各界引发激烈的争论,出现了全国性的反思。法国前总统希拉克也被迫承认对待前殖民地士兵确有不公,并表示将为目前仍健在的8万名前殖民地士兵发放全额退休金。但正如西方谚语所说,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许多非洲老兵已经在漫长的等待中溘然长逝,还健在的也已经是耄耋之年。死者长已矣,生者尚悲歌。愿非洲二战老兵早日享受到原本属于他们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