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神非巫一狂人
这个三十出头的家伙一上任,就宣布拒绝希波克拉底誓言。时至今日,许多国家的医生在入职时还须以此为誓言宣誓。但在1527年,帕拉塞尔苏斯对此明确抵制。这几乎激怒了周围所有的医生和医学教授。
更严重的事情还不止于此。在自己的开讲仪式上,他公开焚烧医学权威盖伦的著作,并对着火光中的著作宣称,“我的胡须知道的,都比你和你的作者还多”。然后,他拿起自己编写的教科书开始授课,语言不是学者们常用的拉丁语,而是他自己的日耳曼方言。
这种革命性的行为,在医学系里引发了激烈的争吵。争吵之后,帕拉塞尔苏斯躲进巴塞尔的小酒馆里,喝得满脸通红。然后,这个情绪激动的男人,开始扯着嗓门滔滔不绝地怒骂那些“江湖庸医”:“尽是些胡说八道,只知道跟别人胡诌,从来不自己去认真验证。”
有邻桌的客人说自己不舒服时,帕拉塞尔苏斯会暂时停下来,随手掏出一张纸,飞快地写下药方。其实,这才是他的本职工作。他是巴塞尔的市医,负责传染病预防和穷人的医疗卫生,教课只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至于这位市医的来头,人们至今很难说清。有传言说他是修道院女仆的儿子,也有人说他是贵族的私生子,而这个原名叫霍亨海姆的人也很少提自己的身世。在担任市医前,他是法国斯特拉斯堡的一名医生,因为治好巴塞尔城一位著名出版商的足部坏疽而名声大振,才被巴塞尔市聘为市医。在此之前,他作为战地医生,曾经历过威尼斯战争、荷兰战争和丹麦战争,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进来巴塞尔城,市医开始自称“帕拉塞尔苏斯”,意思是“超越塞尔苏斯”。塞尔苏斯是古罗马的一位名医。
这种超越的渴望,来源于帕拉塞尔苏斯的自信。帕拉塞尔苏斯行医的起点在一个矿区,他经常要为矿工和冶炼工人治疗矽肺病。这让他发现,引发疾病的是某种外部原因,而非盖伦的《体液病理学》所说的内部体液不平衡。
年轻的帕拉塞尔苏斯根据自己的观察,不仅写出人类历史上第一本关于矿工职业病的著作,还讽刺盖伦的理论属于“想象”,“荒谬而陈腐”。
医学界的人士们显然不喜欢这个自称“帕拉塞尔苏斯”的人。在他们看来,他狂妄自大,公然抛弃医学权威的理论,还喜欢把自己的观察和实验结果应用到医疗问题上。
但反对者们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现实是,这个市医创造了许多医疗奇迹。在帕拉塞尔苏斯医好的病人中,既有教会神职人员、印刷工人,也有市长等行政官员。巴塞尔城的人们称他为“神医”。当医学界人士强烈质疑他是否适合在医学系任教时,市政厅则坚持允许他在大学任教。
这并没有令帕拉塞尔苏斯彻底摆脱危机。除了是一名注重实验的医生,帕拉塞尔苏斯还深深地沉浸在炼金术士所玩弄的巫术和迷信里。他甚至用符咒给人治病。这难免会令他的医术突然失灵,也医死过不少人。“神医”也因此在人们眼中变成了“巫医”。
他不得不离开巴塞尔城,开始浪迹于法国科尔马、德国纽伦堡和瑞士圣加仑。有时候,他是医生,有时候摇身变成占星师。不管是什么身份,帕拉塞尔苏斯都会对盖伦和古代的体液理论进行攻击。而这个习惯了反叛权威的人,即便是写出的占星术著作,也要与传统理论唱反调。
这也让他那大量关于医学外科和药物的文稿,在他生前一直压在了箱底。尽管在他去世后,他那大大动摇了古代学院派医学理论的医学著作被广泛流传。但在他生前,他经过多番努力,始终未能找到出版商愿意出版他的医学著作。
对这个素来自信甚至是自负的人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打击。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手里一有钱,除了酗酒,便是找女人。放荡而无序的生活,很快令他陷入贫困潦倒的境地。
他常常拿着手杖告诉人们,炼金术士们长期寻找的“长生不老的秘密”,正藏在自己手杖虚幻的顶部里,并声称可以让魔鬼遵从他的意愿去摧毁所有对手。
“药物一旦过量即成毒药。”帕拉塞尔苏斯经常用这句话来为自己的药方辩护。只是他不曾料到,自信一旦过量也会成为毒药。这个狂妄的人,最终变得绝望。他能摧毁的,也只有他自己。
1541年9月24日,这个中年男人死了,有人说他是被对手谋杀,也有人说他酗酒而死。而他的著作,直到18世纪才退出医学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