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鸟是一种信仰
多年后,董义仍然可以学出那只大雁“悲伤得如同人类哭泣”的叫声。
那是1990年春天的一个傍晚,隐藏在干芦苇里的董义打下一只大雁,10多分钟后,另一只大雁回来了,绕着水塘一圈又一圈地寻找丢失的伴侣。那个傍晚,湿地里“静得连草里蹦一只蚂蚱都能听到”,大雁的叫声由嘹亮渐渐变得嘶哑。
在这天之前,董义是疯狂的打鸟大军中的一员,他在部队服过役,枪法准,为了打得精,还订了野生动物杂志,研究鸟类的生活习性。
但在那天之后,这个37岁的中年男人,被大雁的啼声深深地震撼了,他放下了枪,站在了原来的自己的对立面。
如今,他已经是大庆市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会长。每天凌晨3点,无需闹钟,他都会准时醒来,然后开车到城市周边的湿地间。一旦发现有人偷偷支粘网或者下夹子捕鸟,他会抄起搁在副驾驶上的相机一阵猛拍,抓到无法抵赖的证据,然后下车挥着镰刀,将那些祸害鸟的物什砍个稀烂。
这10多年来,他在大庆周边的湿地、树林里砍了上千片网,起出的鸟夹子有1万多个,虽然用树枝、玉米秆烧了一大批,但他的车库里还堆着满满两蛇皮袋。
为了和打鸟人周旋,董义想了不少办法,政府支持了协会一笔资金,他就用这些钱在保护区内雇了线人,大庆周边任何一块湿地里只要枪声一响,他的手机在5分钟内必然会响起。他会用水将必经的通道浇湿,通过留下的车辙印子,就能判断打鸟人是否离开,不少打鸟人就是这样被他堵在了湿地里。
可这无疑是个得罪人的活儿,对于那些职业打鸟人来说,董义断的是他们的财路。他多次与打鸟人发生冲突。2008年春天,董义曾没收了一个职业打鸟人的100多个夹子,那个1米8多的打鸟人一拳打在他太阳穴上,猝不及防的董义当场倒地休克,那人后来跑往外地,案子至今没破。
有一次,他接到过一个恐吓电话,上来就是:“你是不是活腻味了,有吃有喝,管我们干什么,再来我弄死你!”董义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有本事咱面对面较量,我还没把死放在眼里!”
的确,在许多打鸟人眼里,这个身高只有1.62米,瘦弱得似乎有些营养不良的护鸟者,提着镰刀冲过来的场景,会让很多人胆寒。据说,专门有人盯董义的灰色大哈弗。他的车一去,打鸟人很快就会收到消息:老董头来了,最近不要行动了。
一年365天,董义待在湿地里会超过200天。老父亲在世时跟人说,董义这小子,宁舍爹和娘,不舍南边大水塘。3岁的孙子,一遇到人问,爷爷在哪儿?小嘴一叭,稚嫩的声音说,去湿地啦!
常年待在湿地里,董义熟识这里上百种鸟儿的叫声——“啾啾”的声音,是黑眉苇莺在警告别人不要闯入它的领地;“唧唧”的声音,这是红嘴鸥发现了鱼群,在招引同伴。
在动物保护协会的努力下,离开大庆24年的东方白鹳陆续有4对回来筑巢。2008年,董义在它们的巢上安装了摄像头,观察小鸟破壳。人们看到,大白鹳在小鸟出壳前,会将胸口的绒毛全部拔去,垫在窝内。小鸟出壳后,它就把小鸟搂在胸口紧贴着皮肉,给它加温。白鹳妈妈还经常自己饿着肚子,给小白鹳捕鱼吃。
在龙凤湿地,每年冬天都有一些翅膀折断的野鸭无法南飞。董义和协会的朋友就买来玉米、小鱼为它们投食,这才发现,其实不少野鸭是可以飞行的,它们是为了照顾自己的伴侣才留了下来。
“鸟类不仅有美丽的外表、美丽的歌喉,还有美丽的心灵。”董义感慨道,“这跟人有什么区别呢?”
两年前,正是董义守护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东方白鹳的关键时刻,精力顾不过来,他决定辞去财政局农业科科长的职务,同事、家人、朋友没一个同意,斥责他这是“胡闹”、“不务正业”、“能整出啥名堂”。
董义耐心做领导的工作,最终辞去职务。他说:“我已经陷进去了。对鸟儿已经不只是热爱了,它是我的一种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