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同庆”:足球还是混球
6月8日,阿根廷队在训练CFP供图
巴西队门将塞萨尔愤怒地称其为“地摊货”;意大利队门将布冯赠予其“恐怖”二字;法国队门将洛里斯描述它“要么看起来永远不会下落,要么就突然下坠让人猝不及防”。
真难以想象,这些著名守门员针对的是同一样东西。那就是2010年南非世界杯的比赛用球:“普天同庆”。
如洛里斯所言,门将们的集体爆发大多源于这种足球“过于诡异”的飞行路线。
最典型的场景发生在小组赛中。面对对手毫无威胁的远射,英格兰队门将格林试图俯身抱球,谁料足球“像个活物一样”猛地下坠后反弹,滑过他的指尖,钻进了球门。
“这样的失误,我真的很少出现。”格林因此得了个“黄油手”的称号。
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赛场内外,替他平反者大有人在。队长杰拉德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都是那个怪球闹的。”连素不相识的巴西队前锋法比亚诺也表示:“这球太怪了,突然之间它就会变一个轨迹,看上去就像它根本不止被踢了一脚。”
甚至包括美国加州理工学院的航空学助理教授贝弗利·麦凯恩(Beverley McKeon)也持同样观点。6月28日,她通过实验证明:“普天同庆”确实是球员们高失误的罪魁祸首。借用专业术语表示就是:足球表面的光滑程度对足球飞行轨迹的稳定性产生了致命的影响。
黄油手还是黄油球
今年30多岁的麦凯恩是英格兰队的超级球迷,当格林出现“黄油手”的一瞬间,她惊讶地“用手捂住了嘴”。
随后的比赛情况更令她费解:长传不准、扑救脱手,几乎成了每场比赛的固定画面,从数据统计看,绝大多数球队的传球成功率还不到70%。
面对这个“看上去有些奇怪的足球”,麦凯恩决定对其进行风洞测验,以证明它是否如国际足联所言“完美至极”。
风洞实验,是流体力学研究中的著名研究方法。科学家们通过在风洞中安置飞行器或其他物体模型,研究气体流动及其与模型的相互作用,以了解飞行器实际的空气动力学特性。
实验的基本原理是相对性原理,飞行器在静止空气中飞行所受到的空气动力,与飞行器静止不动、空气以同样的速度反方向吹来,作用力相同。
这一次,麦凯恩将飞行器模型换成了“普天同庆”与另一只普通足球。在密封的实验室内,她分别用风管以10米/秒的速度向两个足球喷射烟雾,并观察足球附近的气流状态。
结果显示,普通足球的表面的气流状态更加稳定和平滑,而“普天同庆”在空气中的运行轨迹则难以预测。
麦凯恩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这种结果很可能是足球表面的纹理状态的差异所导致。传统黑白相间的足球,由32片五边形和六边形缝合而成,沟槽更深。“普天同庆”由8个小片热粘合在一起,纹路更浅,球面非常平滑。
麦凯恩进一步解释说,深纹理的表面可能导致球周围形成更多的湍流,当球在空中速度减慢时,周围的气流从湍流变为稳定的层流,保障足球运行轨迹的稳定性;相反,过于光滑的球面在运行的过程中无法形成稳定的层流,所以任何一点外界空气的影响,都会让其飞行弧产生更大的变化。
当这个特点遇到南非的高海拔,无疑是雪上加霜。麦凯恩表示,大气密度较低将使得球的运行速度加快,运行角度更飘,飞行轨迹和距离与在海平面相比将有5%左右的差异,这也间接导致了世界杯用球史上最怪的局面。
可惜的是,尽管她的实验已经证明英格兰队的意外失球实乃“黄油球”所致,而非黄油手之过,却依然无法阻止英格兰队在八分之一决赛中惨败于德国队的事实。
“太令人悲伤了。”在麦凯恩女士看来,如果不是那次意外的失球,英格兰队将会以小组第一而不是第二名的成绩出现,“那就不会提前遭遇那支该死的德国队了!”她哀叹。
像个淘气的孩子,不好掌控
除了运行轨迹飘忽不定,“普天同庆”另一个被广泛诟病的缺点是其控制性差,就如制造了巴西队历史上第一个乌龙球的球员梅洛所言:“像个淘气的孩子,不好掌控。”
足球评论员黄健翔解释说,按照常理,如果用高速摄影机拍到运动员踢球或者顶球的一瞬间,如果是圆的过来,会突然变成馅饼,“这个球不会,顶多变成一个包子”。
在他看来,力量传导快不一定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球员对足球的控制力将会下降,一些弧线球很难踢出来,这也是本届世界杯上直接任意球中香蕉球破门过少的原因。
而足球评论员李承鹏的评价更为直截了当:“足球越来越像乒乓球,对外力击打太过敏感。”
5月3日,他和几个退役的老队员第一次共享了“普天同庆”,结果发现它“像个神经病一样,一碰就走”,能量消耗极小。
“像你不会踢球,不会用力,说不定你踢这个球碰一下就弹出去一个很诡异的球。”黄健翔表示,“智利和洪都拉斯的进球就是这样,后卫铲球往外解围,打到前锋队员,直接弹进死角,弹出来的球速力量就像射门一样。”
这样的特点,直接的受害者当然是门将。“沙滩排球!”西班牙队门将卡西利亚斯在新闻发布会上恶狠狠地评价这款飞行到后半程都不会减速的“妖怪”。
面对种种质疑,生厂商阿迪达斯公司的公关部提供了该用球的测试视频。根据视频中的测试结果,价值约1000元人民币的“普天同庆”几乎在所有测试结果中均远远超过国际足联的标准要求,表现堪称完美。
测试是在英国拉夫堡大学体育技术研究中心进行的。为了制作出这款被誉为史上最圆的足球,阿迪达斯花费了3年的时间进行研发。
对于阿迪达斯的官方声明,美国门将哈内曼并不买账:“科学家发明了原子弹,但并不意味着我们需要原子弹。”
起初,国际足联秘书长瓦尔克还为“普天同庆”作辩护:“他们总是批评世界杯用球,这是在找台阶下,以防失败。”但后来面对“有本事你就下场试踢”的激烈回应,他不得不在6月25日改口,表示国际足联将在世界杯后着手调查此球,并将与阿迪达斯公司进行沟通。
当代足球发展困境的缩影
“多踢几场自然就习惯了!”北京体育大学体育教育训练学专业教授黄竹杭认为,对顶级运动员而言,适应一个新球两个月足够了。但问题在于赞助商的利益侵蚀了球员的利益。
“普天同庆”只供国际足联组织的赛事专用,而耐克公司提供的足球则用于各洲联赛。所以,新球对于大多球队来说都是“临时抱佛脚”。
最可怜的莫过于英格兰队:英超的官方用球是耐克,国家队的训练和比赛用球又是英国本土生产的茵宝,直到距离世界杯开幕两周前,队员才开始使用“普天同庆”。
“高科技本身并没有那么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往往是人的问题。”黄竹杭告诉记者,“普天同庆”是国际足联鼓励进攻的产物,但鼓励进攻是否应该从器械入手,“很值得推敲”。
从1970年墨西哥世界杯上的“电视之星”到南非赛场上的“普天同庆”,在电视画面中,世界杯用球经历了11代的变迁。从32块皮革缝制到如今的8块人造材料热黏合,科技含量越来越高,足球越来越圆,球速也越来越快。
为了提高比赛的进球率和电视转播的收视率,国际足联似乎希望足球涂上机油,装上马达;另一方面,球员也寄望于利用足球的特性在35米外重炮轰门。剩下的只有那些站在门柱之间的男人们,他们不得不咬紧牙关面对自己的新对手,不是对方的前锋,而是对面的足球。
科技在进步,进球数却在慢慢减少,如今,世界杯的场均入球数还不及1954年场均入球数的一半。
“要改变越来越沉闷的比赛进程,在足球设计上作文章没有出路,只有通过理念的变革才能更好地推广攻势足球,提高比赛的精彩程度。”黄竹杭认为这次世界杯用球引发如此巨大的争议,很大程度上是当代足球发展困境的一个缩影。
“上世纪70年代,足球就是皮子拿粗线缝起来的,一下雨,就进了水,踢都踢不动,别提远射了。”黄竹杭回忆着年轻时参加足球联赛的场景,“但那会儿的人踢球特纯粹,所有人都拼命地进攻,进球很多,全是靠配合,那叫一个漂亮啊!”
不过,发生在这个足球身上的也不都是坏消息。上周四,球迷赫尔南德兹连续颠球3小时3分钟14秒,刷新了世界纪录,“感谢这个家伙,它的弹性简直太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