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情遭遇收入失衡
那是20年前,一切还都新鲜完好——她的泼辣还没有发展到跋扈,他的刚直也没有变为暴烈,他们爱得甜蜜执著。她知道父母断不肯容忍自己荒废学业,小小女子不惜第一次动用谋略,先退学,后打工,一年后才逐渐公开恋爱的秘密。但父母得知真相后仍然雷霆震怒,她于是绝食三天,迫使父母最终让步。
两情相悦的事情,因此有了庄重凛然的色彩。他们如愿结为连理,准备从此过上幸福生活。
然而他的单位很快倒闭,而她的微薄收入根本无法支撑家庭开销。于是两人卖掉房子,辗转进城寻求发展。她承认她的心中充满期待,她希望看到一个白手起家、辛勤能干的男人带自己走进富足的生活。在相知相爱的年月里,她从未怀疑过这个男人的能力。因此,虽然租住在城郊农户的偏房里,虽然经济状况异常紧张,每天送他出门,她的脸上始终挂着自信的笑容。
一段时间过去,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他的事业毫无起色。其实她该明白,一个家庭里的好男人,未必在商场上就有好身手。但她不肯承认。她觉得既然为爱情做出了牺牲,就该有美满幸福的生活作为报偿。渐渐地,她的神色冷峻起来,拮据的日子已不容她再做等待。终于,有一天,她怀着破釜沉舟的勇气走出家门,干起了保险业务员。
她每天思谋着所有可以联络的同学、朋友、亲人,然后开始疯狂地奔跑。她是如此迫切,恨不得黑夜也能当作白昼,让她可以去敲开别人的家门,做成一笔业务。
第一个月,她收入2000元,这比他进城半年赚到的数字还多。第二个月,她拿回家里两万元。半年之后,他们有了10万元储蓄,两年后,他们有了30万元。这期间,她从一名普通业务员提升为部门经理,家中新添的摩托车、电视机、微波炉、电子琴,莫不是靠她的年度奖励得来。不断地,还有全国各地游在等着她。他,则依旧地惨淡。不是不努力,而是在这个波诡云谲的商场上,他的运气、胆识、谋略实在太过有限。
如果彼此认命,也就罢了,妇唱夫随未尝不可。可她不平。每每同学聚会,看到昔日姐妹养尊处优、小鸟依人,自己却要每日劳碌操持一家衣食,心中便有万分不甘;他亦不平,本来惨淡经营也可维持贫寒之家的,她的突然崛起使他完全沦为失败者。于是,从不满到怨恨,从腹诽到口角,他们的感情每日在权衡对比中迅速消磨,到后来,只剩刻薄与凶悍赤裸对阵。
最坏的一天,他摔了一只宜兴茶壶,锋利的瓷片划过她的胳膊,和鲜血一起飞溅到墙壁上去。她看着顺臂而下的血流,想起为这个男人以死抗争的情形,她想对妈妈说她错了,然而,那个爱女心切的人,此时已不在人世了。
他曾指着她的鼻尖痛骂:如果不是你这个逞强的女人,我早就成功了。成功,在他的概念里,至少,是做一个威仪的男人,也许家境贫寒,但妻贤子孝,虽苦尤甜。而现在,他开着她买的汽车,住着她买的房子,每日所见所闻所用所享,无不是她的成果和战绩,心中却无半点喜悦。
甚至,她越成功,他越恼火。一度,她也听从朋友劝告,将后来开办的公司让他经营,自己重新做回主妇,然而不久就出现了经营不善、账目混乱的情况。于是她只好重新出头,重整“河山”。
一切又回到原来的位置,辉煌的辉煌,暗淡的暗淡。只是,当年的甜蜜夫妻如今已经形同陌路。
也提过离婚,终究顾忌着孩子,不曾实施。她每日在外单打独斗,回到家来,面对的却只有空阔的房子和空阔的大床。她常常疑惑,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怎么最后就成为了这样的“仇敌”?思来想去,最后她给自己的解释也只能是,在这个凡尘汹涌的世界上,在收入失衡面前,所谓“爱情”,其实是一样最不靠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