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敛之:傲骨为大公
英敛之(1867~1926)满洲正红旗赫舍里氏,原名英华,字敛之,《大公报》创办人。
权倾一时的直隶总督袁世凯,却在无权无势的报人英敛之手下,吃了个闷亏。
1905年,天津《大公报》因宣传抵制美货,触怒了这个地方最高长官。袁通过天津巡警局,以“有碍邦交,妨害和平”的罪名,下令禁邮禁阅《大公报》。
消息传来,《大公报》随即刊出该报创办人兼总经理英敛之亲撰“启事”,文中称,“抵制美约一事……敝报当仁岂能独让?故随诸君子之后,亦尽国民一分之天职……今不幸敝报独触当道之怒,严禁士人购阅,不准邮局寄递,为不封之封”,并指明此“当道”即为袁世凯。
此后数日,英敛之连续撰写多篇抵制美货、反对袁世凯的文章,报纸的零售量骤增。袁世凯不得已,曾数次欲以重金收买英氏,均遭拒绝,只得作罢。
发生在上世纪初的这则轶事,仿佛是当年尚处于萌芽状态,生存艰难的中国报业的一个缩影。此时的中国,“南北纵横,报馆仅有二十余家,南居二十,北得余数,四五家而已。”在清廷的直接钳制下,北方新闻界死气沉沉,内容多为阿谀奉承献媚之词,发行量仅为数百份至上千份。
所以,也难怪,在这份新报纸创刊的第一天,发行量就超过了5000份,这并非一个小数字,它的创办人英敛之,高兴得“夜不能寐”。
这份新报纸用毛边纸印刷,仅有一面,报头刊有法文,意为“无私”。关于“大公报”寓意,英敛之将其解释为“忘己之为大,无私之谓公”。英敛之自任该报总经理、撰述、编辑诸职,并总揽言论和经营的全权。
在创刊的第五期,这份报纸就刊出英敛之亲笔撰写的《论归政之利》一文,公开要求慈禧撤帘归政,他直斥慈禧的亲信、军机大臣——“刚毅国贼,祸国殃民”,将那些拥护慈禧归政的大臣称为“谄媚小人”。
在清政府杀害革命党人徐锡麟和秋瑾之后,《大公报》也刊出专文,谴责对徐锡麟的“啖肉剜心”,乃20世纪中国的“野蛮凶残行径”;对秋瑾这一女子,“以猛狮搏兔之力擒之……既无证据,又无口供,遂处斩刑”,已经达到了“野蛮已极,暗无天日”的地步。
万马齐喑之时,《大公报》的横空出世,靠的便是其创办人英敛之所理解的西方报业公例——“阐发公理也,激扬公论也,开通民智也,维持国力也。之数者,皆执笔之士,临死生患难、刀锯鼎镬而不易其宗旨也”。
这个报人最常与各级官员打交道,但一生从未涉足官场,并自言“一生最厌做官”。严复曾赠其一副对联,上书“能使荆棘化堂宇,下视官爵如泥沙”,英敛之引以为傲,将对联裱好,挂于中堂。
他的目光始终关注着民生。《大公报》是中国最早发表用地方土话写作,供市民阅读的新闻和评论的报纸。1907年,《大公报》发起募捐赈济江南水灾,得银11469两,此笔巨款全部用于灾区。以后十多年中,英敛之多次做过这类社会公益工作。
家人回忆,曾有一乞丐突然闯入英家,气势汹汹,张嘴要钱。家人欲将其送交警局,但被英敛之制止,他从桌上拿了几个馒头,又从衣兜里掏几块大洋递给来人。乞丐大惊,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去。
他致力于“全盘西化”。见洋人都穿西装,便到处寻找做西装的店铺做了一套,穿上它上街晃了一圈。正当家人担心之时,他从外归来,抱怨道:“这西装还真是不如咱中国衣服舒服。”家人定睛一看,他把衣服架子也穿在了身上。
从英氏起,《大公报》便奠定了“敢言”的文风。这份世界上历史最为悠久的中文报纸,至今已发行了一百多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如实地记录下一个国家的兴衰成败。也为中国新闻界留下了一个个传奇般的名字——张季鸾、王芸生、范长江、彭子冈。
离世前,英敛之在香山顶峰留下四个大字“水流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