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子明是一只蚊子
仇子明本没必要逃跑,或按他的说法,“潜伏”。
早在5月初,凯恩股份便已报案,称近期有人利用网络媒体对凯恩股份和凯恩集团进行恶意诽谤和诬陷,5月20日浙江丽水市遂昌县公安局正式立案侦查。此时,《经济观察报》记者仇子明“诽谤和诬陷”凯恩的稿件还未见报,但遂昌县公安局已然认定,此类针对凯恩的言论统统是“诽谤和诬陷”,必须修理。
之后,仇子明先后在《经济观察报》上发表了《凯恩股份偷天换日谜团》、《凯恩股份再调查:被隐瞒的关联交易》两篇文章,质疑主要有两点:改制过程中存在国有资产流失,上市后内幕交易掏空上市公司。此类故事不新鲜呀。
如果凯恩股份认为报道失实,尽可以告上法庭,民事诉讼,让法官修理他个底儿掉。但遂昌警方性子急,直接动用更严厉的刑事手段,7月23日签发对仇子明的通缉令,像对付恐怖分子。吓得仇子明潜伏起来。
从遂昌警方立案到发出通缉令的两个多月期间,仇子明发了两篇报道,并与凯恩有多次接触——也就是说,警方对仇子明的一举一动一直在精确锁定,分分钟就可以把他拿下。通缉令包括仇子明的出生年月、籍贯、地址、工作单位等,这也证明警方的工作是认真的、过细的、扎实的。此时,不管仇子明潜伏得有多深,又如何逃得过遂昌警方的恢恢天网?
但遂昌警方并没有想动真的。仇子明是一只握在手心里的蚊子,警方松开手,然后手舞足蹈敲锣打鼓做扑打状。为何如此动作?想必让蚊子栽在自己手里也是麻烦,弄一手血不说,更重要的,这血可能是咬坏人的,如果将来证明,警方修理了为民除害的蚊子,岂不污了执法机关一世英名?莫如轰走了事,就像放个屁,我也舒服,你也自由。
事情没这么简单,当今乃网络时代。消息一出,便引发众媒体的跟进,网络、报纸、电台、电视台纷纷手舞足蹈敲锣打鼓。甚至,浙江的一些媒体也有报道。这遂昌警方太莽撞了,连浙江本省媒体都罩不住,就敢动手?
对媒体动手,干预新闻报道,除去事主打上门来,主要是行政的和司法的。行政干预有意思,有的是盖着大红印章的明文禁止,有的是官员的电话但绝不留下痕迹,最绝的是:领导说了,这篇文章不好,但谁说的?说什么了?不知道。
相对比,司法的干预愈来愈多了,动不动大壳儿帽就出发了。著名的有2008年辽宁西丰县委书记带着警察进京抓记者,有2006年《第一财经日报》因报道富士康深圳工厂的问题,王佑和翁宝被深圳中院判定赔偿2000万元和1000万元。而那些没有媒体编辑记者身份的网络发言者和转发者,连蚊子的待遇都没有。此次转发仇子明稿件的杭州紫晶置业有限公司财务总监翁安余,7月27日晚被遂昌警方带走。对翁安余是要动真的。
但结果似乎皆大欢喜。在遂昌警方通缉令发出6天后,7月29日丽水市公安局责令遂昌县公安局撤销对仇子明的刑事拘留决定,并赔礼道歉。翁安余随后也被放回。
千万别以为万事大吉皆大欢喜了,仇子明千万别觉得自己就是香饽饽了。任何社会,从利益层到政府官员,讨厌媒体是天然的,就像讨厌蚊子。如果我是官员,也讨厌蚊子讨厌记者讨厌仇子明,尽管我也会赔着笑脸上门道歉。
我认识一个官员,不敢说他不讨厌记者,但那次真让他为难了。高西庆现任中投公司总裁,2000年他在证监会做副主席,当年《基金黑幕》一文让业界闹翻了天。某日我正在高的办公室,有电话进来,分明是一基金人士在抱怨。高吭哧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要是觉得报道失实,你去告他们呀。作为主管基金的领导,高西庆天然有护犊子的意愿,但他受到的教育,使他不愿意打电话行政干预,更不会找警察抓记者,他清楚自己权力的边界。
然而不是所有官员在所有时候都清楚自己权力的边界。7月28日,南京发生爆炸,江苏电视台城市频道直播事故现场,此时,一官员挡住镜头,问“哪个让你直播的?”直播中断,蚊子洗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