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迟生子不光是因为钱
一句“养大孩子要49万”成了媒体最常转述上海科学院学者徐安琪的一句话,很多人还将这个数据作为支持“孩奴”概念的证据。
作为社会学家,徐安琪在2005年发表的《孩子的经济成本》中确曾推算,家庭为一个0到30岁未婚子女的生养、教育甚至结婚、工作成本,平均支出将达49万元。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养孩成奴”的担忧。
这份报告强调,父母获得的心理满足和回报超越了金钱上的投入和付出,68%的人觉得“孩子成长的每一步都给自己惊喜”。
事实上,徐安琪还做过另一项研究:孩子的非经济成本。这份研究表明,生养孩子承担的非经济成本比回报更高,很大程度上制约了生育意愿。
研究发现,人们不愿或推迟要孩子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在工作或事业上有更多发展”,当然也有人是因为“经济条件不太好”。
研究还表明,在个人自由、发展机会以及夫妻关系方面,高学历者的“成本”高于低学历者。因为高学历者的自由选择机会多,对夫妻关系、生活方式以及孩子的培养目标有更多的设计和更高期待。然而,养育孩子不免限制一些个性自由。夫妻还会因为孩子发展,承担一定的心理压力,有时双方对抚育孩子的理念、方法不同,也常常引发冲突。
心理咨询师龚学萍还从另一个角度提出观点。她认为,现在的育龄青年是计划生育刚实行时出生,“生育愿望没有被充分满足”的情况下成长的一代人,因此很多“80后”青年一直被看做没长大的孩子,自身也没有做好成为父母的准备。“一些人即便生了孩子,也是直接丢给父母去照顾,只管生,不管养的现象很普遍。”
而且,医技水平提高,让犹豫中的高龄产妇心理门槛不断推后。邱静是36岁时生的女儿,“20多岁时忙工作,计划到30岁时再生。后来,发现35岁的女人也能生孩子,就又拖了几年。后来发现,40岁也能生。要不是意外怀孕,可能现在还在拖。”
“从统计学来看,随着社会经济发达、城市化水平提高、妇女受教育水平提高的国家,生育率会降低,这是普遍现象,也是正常现象。”全国妇联妇女研究所所长谭琳说,“然而,我们应该鼓励年轻人树立理性的生育观。”
更有观点认为,育龄青年不生子不仅是个人的事,也是没有尽到其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事实上,在养育孩子方面,社会所能提供的资源和鼓励非常有限。
谭琳告诉记者,随着女性受教育和职业化程度提高,妇女为生孩子付出的机会成本也变大了。在一些单位,女性职工因生育失去晋升或培训的机会的事情很常见。“选择生还是升,成为一些职业女性的困惑”。
28岁的王文蕾曾看见,一个孕妇怀孕7个多月,仍顶着肚子坐在一家市属电视台的机房里编片子,生完孩子不到两个月就去上班,“不然这个位置就被别人顶替了”。
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市场中,企业甩掉了原有的配套设施。比如以前很多单位都有的哺乳室,现在少多了。
有的企业干脆担心女性怀孕、生子,因此拒招女性。
还有企业会营造出一种氛围,不断拷问女性:敢生孩子么。
出版社编辑罗四四的经历就给女同事们“上了一课”。她怀孕后曾请过一个月病假,但等正常上班后,工资仍按病假期间北京市工资的最低标准800元发放(平时基本工资为2100元,绩效工资另算)。
她还没来得及问清原因,更严重的事来了。“我编一本书,某条脚注作者没改纪年问题,我忘了改。”罗四四说,总编抓住这一条反复责骂,单位在整个编辑系统通报批评罗,还说要全社通报批评。“总编当着几个女同事的面说:要不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小宝宝,看我怎么收拾你。”
罗四四明白,“这样上纲上线,明摆着是不想让我待下去了。”她的合同本应在7月31日到期,单位没再和她提起续约事宜,而是出告知书称:合同到期不再续签,考虑罗怀孕,劳动合同会在哺乳期满结束。“从法律上找不到任何毛病,”罗四四说,“单位可以不辞退你,但可以想办法让你走。”
罗四四说,单位近年来招的都是女研究生,工作几年可能相继要结婚生子。社长就曾不止一次公开说过:“我要养你们两年。”总编也常说,别的社的女员工都不敢怀孕,怕保不住自己的饭碗。
“待在那种氛围里很难受,几乎时刻在敲打我们:你最好别怀孕。”罗四四说,现在这个出版社的在职育龄女性鲜少有生孩子的。
据中国妇联妇女发展部副部长崔卫燕透露,全国妇联在10个城市开展的调查显示,50%的农村进城务工妇女享受不到社会保险,与工作单位签订正式劳动合同的只有36.9%,因生育受到企业歧视的妇女达到51%。
本报2008年曾做过调查显示,仅41.9%的女性能享受生育保险,七成以上的女性不了解生育保险的相关政策。中国人民大学中国社会保障研究中心潘锦棠教授就此表示,如果允许所有女性都有生育保险,就要涉及到数量庞大的外地打工妹群体,还有休产假问题,基金数额会大大超出,国家和企业能不能够承受还需要论证。“目前国家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文中王文蕾、罗四四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