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祖国公仆,更是科学信徒
他的老师、著名物理学家卢瑟福认为,弟子肯定是被苏联政府扣留了。由于担心惹恼苏联当局,1934年秋天,这个脾气火暴的教授委婉地给苏联政府写信。信中希望他们让卡皮察完成在剑桥大学的研究后,再回苏联为国效力。
“英国希望有个卡皮察,苏联也希望有个卢瑟福。”对方的回复让卢瑟福哭笑不得。
或许在苏联人看来,已经到了卡皮察回报祖国的时候了。
13年前,在儿子被猩红热夺去生命后,一场大流感又让卡皮察失去了妻子、女儿和父亲。在卡皮察的精神几近崩溃之际,物理学家约飞为他争取了公费出国考察和访学的机会,以帮他走出阴影。
最终,27岁的卡皮察进入了卢瑟福主持的卡文迪许实验室,很快便成为最引人注目的年轻物理学家之一。
实验室规定所有新进人员必修物理实习科目,时间为两年。但卡皮察只用了两个月,就通过了所有的考试。与此同时,这个新来的年轻人还在实验室内外组织讨论会,讨论各种有趣的科学问题和各自的研究成果。
卡皮察的想象力和才能,令卢瑟福惊讶。他安排卡皮察研究α粒子。这需要年轻人去设计强力磁场。卡皮察很快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并且一口气发表了20多篇强磁场实验方面的论文。
卡皮察当年设计的大功率发电机和螺线管等强磁场实验装置,如今依旧陈列在莫斯科的物理问题研究所里。数学家维纳在参观后,评价他是“建立有大型设备的实验室工厂的开路先锋”。
“开路先锋”也因此在剑桥获得了博士学位,并成为卢瑟福的得力助手。
只是这种默契的合作,不得不在1934年结束。留在苏联的卡皮察,成为新组建的物理问题研究所所长。他打算在祖国的建设中大显身手,但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是,国内根本没有研究器材,他此前一直进行的低温领域的研究只能中止。
也许是不甘心弟子的研究就此荒废,卢瑟福把卡皮察在英国的实验设备全部运到了莫斯科。借助这些设备,卡皮察在1937年发现了液氮的超流动现象。
二战的爆发则让他的研究转向了氧气制取,因为战场上救治伤员和后方工业生产需要大量的氧气。苏联政府专门设立制氧工业总局,卡皮察担任了局长。他不仅设计制造出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涡轮装置,用来制取液态氧,还号召大家“挽起袖子,全力以赴地工作,让实验室里的机器像工厂的机器那样运转”。
科研上的出色工作,为他在国内换来了社会主义劳动英雄称号、“列宁勋章”和“镰刀斧头”金质奖章;也让他获得了国际社会的赞许,美国在1944年授予他“富兰克林金质奖章”。
“我们科学家,是自己祖国的公仆。但富兰克林为之服务的伟大的人道主义理想依然不可动摇。”卡皮察在领奖时说。
两年后,当祖国要求他参与原子弹的研究时,遭到了卡皮察的坚决拒绝。他已经见证了原子弹在日本的巨大杀伤力,反对把科学发现用于非人道的研究中。
“他(指卡皮察)拒绝接触任何军事科研工作。他甚至要说服我,说他出于某种道德信念,不能从事军事科研工作。”在自己的回忆录里,赫鲁晓夫写道。
卡皮察显然无力说服当权者。在研究所里,也不断有人向上级组织告状。卡皮察在1946年夏天被解除了所长职务,不得不离开莫斯科,隐居于一座小山村里。
在这期间,斯大林给他寄来《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一书,征求他的意见。卡皮察写了整整17页的建议,从科学的角度,指出斯大林把社会主义发展规律和自然规律弄混淆了。
斯大林没有因此而生气,但也没有下令把卡皮察请出山。卡皮察只好在自己的家里,建立起简单的实验室进行科学研究,直至9年之后他重返所长的位置。
只是家里那些实验设备根本无法进行低温研究。他对低温领域的研究就此结束,但这并没有影响他在32年后,因为低温物理学领域的基础研究工作而获得1978年诺贝尔物理学奖。
或许是因为有过被迫隐居的经历,1973年,卡皮察强烈反对把物理学家萨哈罗夫驱逐出苏联科学院。萨哈罗夫因在国内捍卫人权而受官方迫害,出席会议的5位院士,有4位联名签署了一份谴责萨哈罗夫的宣言。
卡皮察没有签字。他提醒说,除了纳粹曾把爱因斯坦赶出普鲁士科学院外,再没人这样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