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想法来自哪里
这看来真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然,柯布肯于接受这任务,也是因为齐藤允诺他想要的:洗掉他在美国蒙冤卷入的案底,让他能自由回去看望孩子。执行任务艰险重重,不只在梦里遇到菲舍的潜意识的抗拒,柯布自己的未完成心结——过世的妻子也一再出现,往日情怀如心魔般纠缠。当你跟随主角进入梦中有梦的三层梦境,这时他们由于注射了过多镇静剂,在梦里死亡不会再直接醒来,而是飘流到潜意识边缘……接受了影片里的逻辑后,在真实与想象的边界徘徊久了,一时观者都有分不清是真是幻的感觉。已经有影评说,其实整部电影从头到尾都是柯布的一个梦境,并不是他身处的现实世界。
这样一部想象奇幻、情节曲折的电影,怎么看都能自圆其说。不只观影时让人沉醉,过后还会激荡出无数涟漪和遐想。有人表示如果电影情节未来真的从科技上实现,可以侵入别人的梦去偷信息,可以给人植入想法去改变和控制别人,这令人恐惧。
然而,细想一下,不必等到科技再进步,这些已经大半正在发生——盗取信息的手段很多,不用去了解别人的梦,有无数更直接有效的办法。至于植入想法,回想一下平日遇到的人,交流互动中,是独立思考、真知灼见多,还是人云亦云更多?选择自己不去思考,而是寻找和追随别人思想的,一点不罕见,那相当于在主动寻求被植入想法。这么热热闹闹、信息像潮水一般涌来的时代,有的人是在分享观点,随君取用;也有的,会强势推行、反复宣扬某些观念,即使你能闭上眼睛不看,恐怕也很难关起耳朵来不听。
只不过,电影里的想法植入,目标明确,要在短时间内像“定点爆破”一样完成。生活中的想法植入,则通常是慢慢浸润,有的会谎言重复千遍后,即使你没当成真理,也会因熟悉而多少生出亲切感,不再抗拒。也有的,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最后,有人活在别人的想法里,仍甘之如饴——比如你会发现有恋爱中的男男女女,在做自己的选择和决定时,嘴边仍时常挂着“我妈妈说如何如何”。
既然想法植入就在身边,已经进行了多年,已经生活在其中,反倒不用太害怕。只有幼小的孩子,像一张白纸,没有分辨力,会从信任的人那里直接接受很多东西。成年人无论是被洗脑过,还是自己主动迎上去接受过洗脑,但凡还有接受新体验新事物的开放性想法,随时可以改变。人其实不太容易被别人控制,除非你允许他控制你。换言之,能够在你我脑中落地生根、茁壮生长、挥之不去的想法,那必定是我们自己给了它生长的土壤。
始终记得当年佛陀谆谆告诫弟子和追随者们的一句话:不要因为是我说的,就不假思索相信,你要像检验黄金的纯度一样,用亲身体验去检验它。——能用亲身体验去实证,那就无惧任何想法进入。事实上,一个想法是自己的还是来自别人,都不要紧,只要能分辨那对人的长远发展有利还是有害,并加以取舍。能不能真心接受和信服一个观念,内心深处会知道。毕竟,每个人内心都会渴望生命的完满、释放天性、充满爱与自由的生活这类共通的东西。
就像电影里,盗梦者们为了要让菲舍相信那想法是他自己的,苦思冥想将植入的想法做了变形,从毁掉父亲的产业,变为父亲希望菲舍去过他自己的生活——菲舍在梦里显然很信服也接受这点,毕竟过自己的生活,是几乎每个人都渴望的。话说回来,这个一开始听起来很不地道的任务,执行的结果也就变得对菲舍无害,他本人看来并不怎么热衷于接父亲的班。而他父亲的商业王国,如果组织系统打造得很好,也不会单单因为创始人去世、儿子没来继承就垮掉。
能用亲身体验来实证,那么,所有纷至沓来的想法,都可以或放下,或检验、转化、服务于自己想要的更好的生活。与自己内心有连结、与此时此地有连结,是在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把握好我是谁、我往何处去的凭依。电影里,盗梦者们身边都有一个有分量的小物件,用来辨认自己是在梦境里,还是在现实世界。而日常生活中,打开心与自己与他人建立真实连结,远比护身符更能验证自己身在何方。毕竟,梦,是人造的,而每一个人,是天然的。
当然,偶然在梦境里陶醉,仍是一大快事。看到影片末尾,柯布费尽心力,终于可以和孩子们团聚,让人深为感动。看尽高科技手段后,最打动人的,仍然是世间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