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灯的钱谁说了算
曾和一山西煤老板聊天，讲了两个事。一是春节前县里把他从北京招呼回山西老家，开联谊会，被劝捐了十来万，他笑嘻嘻。另一是他的矿被县里收了，他的投资被压价算成股份，成为国有煤矿的股东，他也笑嘻嘻。
前一个笑嘻嘻可能是真的，能帮领导点儿忙，那是咱的光荣。但后一个笑嘻嘻就不真了，尽管从煤老板升级为国有煤矿的股东。“你认识我们书记吗？帮我把钱要回来吧，哪怕要回一半。为什么？和他们一块儿我啥都不是，我买个矿灯几块钱，他们能整出20多块。”
这煤老板是山西人，他的钱至今没要回来，原因很简单，政府没钱。和这老兄一块遭殃的还有一帮外地老板，比如浙商，就更甭想拿回来了。
有水快流，山西煤业对民间资本开放已有20多年，赚钱的多是这后10年，经济热，煤也热。正是在这时期，浙商开始大拨地杀入山西，多是从当地人手里接盘。当时政府觉得这挺好，支持。但后来，矿难频发，“带血的GDP”，老板抓了，省长撤了。过去说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如今说只有大国企才能灭矿难。
几经踌躇，2008年9月，山西省拉开了史上最悍的煤改，很简单，煤矿尽入国企大矿囊中。至于煤老板嘛，要么拿钱走人，要么入股当个小东家，分分红，喝喝汤。
多数煤老板不喜欢入股，因为几块钱的矿灯会变成20块。但拿钱走人也有麻烦，一位温州平阳商人2007年在山西投资了一座年产30万吨的煤矿，投入2.88亿元，但评估价只有6500万元，零头都拿不回来。
这些投资中，有基建安全投资，也有接盘时的溢价成本。官员说，当初开一个矿几千万元就够了，你接盘价高了，不能让政府承担。官员讲的是官话，煤老板唱的是市场的戏，不搭调。就像拆迁，在北京长安街边上的房子，现在市价5万元一平方米，当初你盖时花了多少钱？——所以新《拆迁条例》总出不来，强拆自焚却总在出来。
但官员总是有魄力的。当时山西省发改委主任李宝卿对媒体说，山西上上下下认识一致，省委省政府态度坚决，预计到年底将全面完成。山西省国土厅厅长李建功也认为，煤改中煤老板合理、合法的利益，得到了有效的保护。
不能认为官员们是在吹牛，只要有决心，只要有钱，煤改确实是能够完成的，到2009年年底，也确实完成了，煤老板大都卷铺盖走人了。但是，拿走的只是铺盖，钱呢？据说，很多煤老板只拿到30%到50%的定金，其他的，真没有。
问题严重了。这让人怀疑，官员们在下决心之前，确实没有吹牛，而是——根本就没准备那么多钱，根本就没打算给煤老板那么多钱，矿是我的，想拿就拿回来了。比如，温州人说，他们投资了500座小煤矿，投资额500亿元。但山西方面给了250亿元，就停手了——不好意思，就这些了。
这惹得浙江方面不高兴，开研讨会，派调查组，当然，都是商会出面，裹上民间色彩。在中国内地，各省区也分成了资本方和资源方，各有自己的算盘。好比在国际上，大体上中国是资本方，澳大利亚和非洲是资源方。
山西煤老板的故事以前也有过，比如陕北油田。1990年，首长指示“各县发一台钻机，叫老百姓打井采油，用最低的成本拿出更多的油。”之后各县纷纷出红头文件，出优惠政策，果然资金滚滚来。据说，陕北涉油15个县，有民间公司近千家，近万个自然人股东。不幸，2002年油改开始了，让油老板退出，大家不干了，律师来了，集团诉讼，原告达数百人，涉案金额数十亿……
山西煤改还没到这份儿上便有了微妙变化，可能是因为换了领导，也可能是因为2009年山西是全国唯一经济负增长的省份。9月，山西说，老板同志们，没拿到余款的就甭拿了，还是伙着干吧，但是，你们最多占股49%，当然，你们可以参与管理发表意见。
煤老板会问：你说了算数吗？如果领导又换了又改主意了怎么办？矿灯的钱谁说了算？虽然领导喜欢国美老板黄光裕，虽然陈晓只有一丁点儿股份，但他还能和老板扛一阵，因为那是在香港，我们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