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宠儿 科学弃儿
教堂的钟声响彻美利坚大地,工厂的机器暂时停止运转,从东海岸到西海岸,人们涌进教堂,举行祈祷仪式。这一切,都在托马斯·弗朗西斯医生走下发布会讲台后陆续发生。
他是脊髓灰质炎灭活疫苗临床试验结果的核查人。经过1小时40分钟的等待,人们从他口中听到,“试验证明,疫苗是安全和有效的。”
这句话顿时让台下的乔纳斯·索尔克(Jonas Salk)医生成为焦点。现场的16台摄像机和150多位文字记者围住这位疫苗研制者。纽约州议会则中断会议,宣布索尔克找到了结束脊髓灰质炎的办法。
这种俗称“小儿麻痹症”的疾病,让这个国家深受其苦。其中最著名的患者,莫过于前总统罗斯福。他已在10年前去世,4月12日正是他的祭日。当时的总统艾森豪威尔随即决定,授予索尔克“总统特殊勋章”,以表彰这位“全人类的恩人”。
就在艾森豪威尔当选总统的1952年,美国暴发前所未有的小儿麻痹症大流行,58000多人染病,最终导致3000多人死亡,21000多人瘫痪,民众生活在极大的恐惧中。
听到试验成功的消息后,一家小店的老板,在小店的玻璃上写下“谢谢您,索尔克医生。”
虽然一夜之间成为民众的宠儿,但在科学界,索尔克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我遭遇的最大悲剧就是我的成功。我知道我完了,彻底被抛弃了。”
在同行眼里,索尔克没有做出任何基础性的科学发现。从进入医学研究领域起,他就“充满野心”。
对索尔克的质疑似乎从未停止,其中以后来研制出脊髓灰质炎弱毒疫苗的医学家萨宾为甚。他和索尔克同为东欧犹太移民的后代,也都是脊髓灰质炎病毒研究委员会成员,但两人在专业上分歧巨大。
1948年,索尔克在委员会会议上提醒大家,应该从免疫学而非病毒学的角度去关注未知病毒。萨宾立即扭头回应道:“索尔克医生,现在你不应该提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萨宾的观点得到了绝大多数同行的赞同,其中包括哈佛大学医学院病毒学家恩德斯。也是在1948年,他和同事发现了在实验环境下培育脊髓灰质炎病毒的方法,这后来为他们赢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此时,索尔克已在匹兹堡大学成立实验室,对病毒进行分类研究。索尔克称赞恩德斯的工作“扔出了一张通向未来的通行证”。恩德斯却认为索尔克的工作是“庸医的行为”。
1951年的哥本哈根国际小儿麻痹症大会,更是让索尔克受尽病毒学家们的歧视。不过在返程的客轮上,索尔克遇到一同参会的欧康纳。欧康纳是罗斯福的好友,在1938年牵头创建了美国小儿麻痹症基金会。基金会决定全力支持疫苗研制工作,由于不知如何取舍,最终对索尔克和萨宾都给予了支持。
在船上深入交流后,欧康纳坚定地站在了索尔克这边,决定支持索尔克的大规模试验。
1953年的一次大会上,索尔克刚提出大规模试验的想法,便遭到强烈反对。萨宾对他的批评,更是登上美国各大报纸的头版。人们怀疑疫苗可能成为杀手,索尔克则让自己的妻子和3个儿子成为首批试验对象,并最终赢得公众的信任。
美国医学史上规模最大的双盲检测研究,在1954年春天开始实施,近200万名儿童参与试验。
弗朗西斯医生在一年后宣布了这场试验的答案。民众把40岁的索尔克奉为英雄。萨宾则不以为然,他在报纸上告诉人们,“你也可以走进厨房做他能做的事”。
记者问索尔克谁将拥有这项专利,他回答道,“没有人。难道你可以为太阳申请专利吗?”他希望将疫苗称为“匹兹堡疫苗”,但媒体不约而同地称之为“索尔克疫苗”。
接受采访时,他既没提自己也没提其他任何人的贡献。这让科学界同行不满,认为索尔克不愿与人分享荣誉。更何况他们和萨宾一样,认为索尔克“一生从未有过创新观点”。
这些偏见在索尔克1963年创立索尔克生物研究院后得到应验。他邀请一些著名人物前来任职,却发现他们把自己看作“技工”。22年后他去世时,有人抱怨医学界没正眼看待索尔克。这个获得过众多荣誉的人,没有一个荣誉来自医学界,甚至未能入选美国科学院。
1955年的《时代》杂志,在索尔克最风光的时刻,留下了他们的判断——“他看上去跟大多数人没什么两样,但对大多数人都热衷的类似挣钱这样的事情,他毫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