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方舟:“愤青范儿”太浅薄
我特别喜欢《鳄鱼街》。书的作者布鲁诺舒尔茨是一位波兰的中学图画老师,死于纳粹的扫射屠杀,身后只留下了两本薄薄的短篇小说集和一部中篇小说,合编了这本书。在书中,作者完全是从一个孩子的视角去看待各种各样的事件,以一种残忍的纯洁、敏感的胆怯、繁复的拙稚来描述这个世界,催人泪下。文学并不是以数量取胜的,一本书就可以打败大半部文学通史。库切是我最近很喜欢的作家,他在2003年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库切在我对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奖标准几乎丧失信心的时候拯救了我的信任。在所有的题材和主旨里,他选择了几乎最困难的话题——殖民统治和道德讨论。他毫不退缩地直面争议,在最沉重艰难的话题上优雅地闯关成功。无论是《耻》还是《等待野蛮人》,都能唤起现代人对社会和体制最惊悚的感知。
我最不喜欢的书是教材,现在是那些所谓的热门书和畅销书。我并非在装文艺女青年,但我一直坚持一个理论:如果一本书的印数超过5万册,甚至10万册,就不可能是好书。我认为最优秀的文字和情结是小众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可以捕捉到其中的美感。那些畅销书大多数描写的是粗鄙的情感,因此大家才能都感觉到,都喜欢。我很排斥这样的书。
现在好多人都在迷“如何打造自己”、“如何养生”之类的书。每当我看到有人读养生保健类的书,我心里就会想:“怎么那么怕死啊”。连生活都要让人指导,太悲哀了。现在如果我在排队的时候捧一本书来读,大家都会嗤之以鼻。读书变成了一种很稀罕的行为。这挺可怕的。
我反对通过数字阅读方式只读一些网络文学。我认为网络文学根本就不是文学。写这些作品的人甚至不能被称为“文字工作者”。创作网络文学作品完全是农民工式的作业,是每天搬多少块砖的体力劳动,跟心境和审美都无关。读这些作品就像吃到不好的东西,会把你的胃吃坏,以后再吃到好东西也会丧失辨别能力。
我听说现在的中国读书市场中95%的市场被5%的作家瓜分,剩下95%的作家只占了大约5%的市场。这种弱肉强食的现象使人感觉好像身处动物世界里的非洲大草原。对此我感到无能为力。抱怨太久了,也就懒得再去抱怨了。坚守自己的创作理念,不向现状投降,是我唯一能够做的。就算我再去骂“怎么能够这样”,到最后也免不了会归结为“社会的错”、“时代的错”,没什么意思。
现在的年轻人只关心以后能买得起房子娶得起媳妇就可以了。所谓针砭时弊,批判现实的“愤青范儿”说到底不过是他们觉得政府对他们不好,他们以后买不起房子。他们的愤怒都太浅薄。
张惠清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