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克内心从不摇摆
这很容易让人与柏克先前的表现联系起来。初出茅庐的柏克曾经发表过一本小册子,宣扬极端的无政府主义思想。谁知道没过几年,柏克却在政府里谋了职,还辩解称,自己的小册子本意是“反讽”。
就算变成英国著名的辉格党员后,柏克也并非让所有人肃然起敬的那类人。他脾气暴躁,喜欢以渲染与夸张的方式进行辩论和演讲,以至于“经常超出合理的界限”,被同时代批评者称为“天才的疯子”。他自进入英国议会后,一直致力于做个反对派,天天把批判不经限制的王权当成己任,并强调政党应该保持反对派势力,以防止君主或当权派过度使用权力。英国殖民印度,他大声抨击,认为是奇耻大辱;当美国人与英国决裂时,他不顾政府和议会内的战争渴望,反对英国出兵发动战争,毫不掩饰自己对美国的同情。他在英国下议院发表的演讲,使美国人备受鼓舞,并为结束战争带来了有效的帮助。
在很多人看来,这样一个民主分子,实在没有理由反对革命,尤其是为许多欧洲人带来民主激情的法国革命。尽管按照一种传言,柏克曾经迷醉于法国王后玛丽的气质和容貌,但柏克在革命开始后不久发表的《法国大革命论》,还是让民主的同情者们又惊讶又愤怒。
这本册子,被批评者认为言辞夸张,事实歪曲,它的作者也由此变成了“民主的敌人”。一些过去的好友反目成仇,有的甚至私下揣测:“柏克是不是疯了?”
不过,看看书中被夸张细节所笼罩的分析,也许能在柏克这种貌似混乱的表现中找到一些固守不变的东西。在书里,这个代议民主制的信徒认为,法国大革命已经成为一场颠覆传统的叛乱,而不是追求代议制和宪法的改革,它在推翻国王的同时,也把正当的权威推翻了。他无法容忍法国大革命对传统的彻底抛弃,尤其是在宗教领域的极端迫害。他既反对独裁的君主,又反对一下子将君主推上断头台,从而让社会变得狂暴而冒进。
柏克终其一生,都不喜欢那些空洞而抽象的原则,这让他站在了保守主义的源头,鼓吹有节制的变革。在柏克看来,卢梭等法国革命导师的思想从根本上是有缺陷的,他们过于看重原则,而忽视研究具体的经验,他们对“人的权利学说如醉如痴,以至完全忘记了人的本性”。
柏克讨厌那些成天忙于概念创新而不是研究现实传统的政客。正是在“天赋人权”这样的理性原则指引下,正是在政客们煽动性的言论下,法国人推翻了国王。但是,这原则并未教会他们如何建立一个完善的政府,法国随后陷入了长期的大恐怖中,断头台上冤魂无数,遭受了比国王在位时更可怕的处境。
尽量不要为了遥远的、预言中的幸福而要求人们牺牲现世的幸福,这是柏克曾苦口婆心想要让人们接受的思想。人们有理由相信,法国大革命中,那些为追求理念中的幸福而遭遇悲惨命运的法国人,使柏克坚定了这种想法。但是,在当时,他对抗的是一个席卷世界的潮流。他在丧失爱子之后孤独地老去,偶尔发表一下对于执政党的抱怨,以一个反对派的身份结束生命。
他对革命的批判,曾经为他带来骂名。马克思将他视作下流的“马屁精”,认为他“受了英国君王的贿赂,让他批评法国大革命”。但也有人对他尊崇有加。英国前首相丘吉尔曾这样为他“政治立场不一致”的名声辩解:
“他的权威是对于专制的反抗:无论是一个跋扈的君王,还是一个腐败的国会体制,或是任何被证明没有自由的政体,对他而言都是必须加以对抗的暴政。”
“他始终……追求同样的社会和政府的理想,并且捍卫它们免受任何袭击——无论是来自这个极端,还是那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