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里寻找“最纯的爱情”
几乎所有怀春少年的初恋,都有这种“偏精神取向”,对身体的生疏感压抑了萌动的欲望,于是升华成一种强烈的情感,往往能把年轻人炙热的心点燃。这并不奇怪。歌德笔下的少年维特,因为单相思抑郁而死,算是“纯”得可以了。新版《红楼梦》拍得神神叨叨的,像是《聊斋志异》,不过林黛玉一曲葬花吟,还是把纯真爱情演绎到了极致。
我们通常从审美角度看《红楼梦》,可别忘了,那里面都是些十三四岁不懂事儿的娃娃,爱来爱去不出问题才怪。现代的父母们如果都看过这古代名著,估计对青春期孩子们的情感世界和他们的奇思妙想,就不会生疏不解了。一般来说,少年人的初恋通常是比较危险的,情窦初开又经验不足,就像北京城里刚上路开车的新手,磕磕碰碰难免,不出车祸都是万般幸运,这真的没什么可以拿出来显摆的。我们经常听到有些新手详尽又惊恐地谈论自己初次追尾的经历,只会觉得无聊又可笑,而不会去贴上什么“最纯粹的追尾”之类的标签——追了就追了,技术不好要勤练习嘛。所以“最纯的爱情”,如果只是对初恋的另一种老照片式的重新包装,真是没多大新意。
那么,这山楂树下的爱情有什么更深的寓意呢?这故事讲来讲去,用山楂树到底开红花还是开白花的问题,贯穿在对“最纯的爱情”的回忆中,没明说的意思是:那些先烈们染红的花儿,其实呢是讲故事,真正的山楂树永远都开白花儿,而“最纯的爱情”就是这白花儿的证明。我非常不理解这种不着调的暗示到底想说明什么?难道革命故事所唤起的红色记忆与被压抑的初恋之间会有必然的联系?难道只有在这种红与白的反差中爱情才是最“纯”的?这恐怕太绝对了。听听朴树的歌吧,在《白桦林》里,那发誓相爱一生的年轻人,就是在保卫家乡的战火与鲜血的洗礼中体验到最美的爱情;“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在这里,红色的情感与白色的爱融为一体,那是更崇高更感人的境界。
当然,爱情的体验终究是个人化的,是特殊的,最好不要相互比较。但正因如此,把山楂树下的恋情说成是“最纯的爱情”,满世界推销,就有故意标榜和以偏概全的嫌疑。
压抑的爱情固然有种凄凉的美感,但无奈和遗憾太多了,从心理健康上说并不利于少年人的成长。我在拉萨的电影院看了《山楂树之恋》,出来之后蓝天白云阳光灿烂,就突然对刚刚在电影院里学习到的那种“最纯的爱情”有些反感。八廓街上有个黄房子叫玛吉阿米,据说是西藏历史上著名的情歌诗人仓央嘉措约会女朋友的地点。这位大喇嘛是个浪子,“黄昏去会情人/黎明大雪飞扬/莫说瞒与不瞒/脚印已留雪上/守门的狗儿你比人还机灵/别说我黄昏出去/别说我拂晓才归”……看吧,这就是草原民族那种热烈、欢快,又有点儿幽默和风趣的爱情。初恋的矜持往往是扼杀健康爱情的凶手,但在草原上,如狗儿一般奔放的自由生活把矜持的阴云扫干净了。“人家说我的闲话自是说得不差/少年我轻勇脚步曾走过女店主家”,这少年人的爱情带着些许轻狂和自傲,显示着旺盛的生命热力。我以为这类爱情更纯粹些。
不过话说回来,《山楂树之恋》里面两个年轻人的表演还是很率真的。虽然那导演曾抱怨,在当下中国竟然找不到“最清纯的演员”,但年轻人由内而外的青春活力是天然的,即便演绎那种格外阴郁的故事,也透着不可遏制的青春气息。相信当代的年轻人肯定不会去电影院里寻找“最纯的爱情”。他们早就在路上、在大自然里、在秋天的城市里、在冬天的地铁上,去发现并创造着自己的爱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