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评
孟福贵:祭日
在26岁的儿子眼里,孟福贵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尽管他一生的事业只是做了30年豆腐,并且花十多年时间“一块砖一块砖地”盖起一个家。
然而这座新宅,很快就在挖掘机的铁臂下成为一片废墟。孟福贵就死这里。在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张照片里,他躺倒在一片血泊中,牙齿大部分被敲掉,在你看不到的后脑,是若干被木棒猛力击打出的鸡蛋大小的骨坑。
他只是又一个农民,为了保卫自己的土地和房子,而被活活殴打致死。他的名字,会在近一段时间的新闻中被不断提及,然后被无情忘记。
孟福贵死的那天,是10月30日凌晨,上海世博会闭幕式的前一天。他在复旦大学读博士的的儿子,从上海回到山西太原古寨村那栋被掘为废墟的村屋。这是同一个世界的两种维度,一边节日,一边祭日。
小吴:希望
尽管我们无从得知他的名字,也从未见过他的样子,但对74万中国艾滋病人来说,他无疑是一个清晰的符号,代表着中国第一个因就业歧视踏入法庭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这位不久前从安庆一所师范学院毕业的年轻人,因体检时被确认为艾滋抗体阳性,被当地教育局拒绝录用。
在过去的一个月,小吴或许曾对自己的未来还抱有希望。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希望是活下去必备的勇气”。这个22岁的大男孩羡慕美国电影《费城故事》中患艾滋病的男主人公,因为临死前,“有那么多人和他吻别”。
可是,他最终等来的只是败诉的判决。他带着希望和勇气走上法庭,然后背着深深的绝望默默走开。法律已经对他关上一扇门,看上去,也并不准备打开一扇窗。生活的路越走越窄,连那最卑微的愿望都显得遥不可及。
吴大全:巧遇
这是一串似曾相识的情节:警方刑讯逼供,“罪犯”屈打成招,而随着真凶落网,冤狱获得平反。类似的故事,我们曾在佘祥林、赵作海事件中看到,如今又发生在浙江青年吴大全身上。只是,吴大全的经历更具戏剧性:他在监狱里邂逅了真凶,真凶在其动员下主动自首。
冤必辩屈,不平则鸣,是人之常情。但吴大全们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沉默和放弃。被移交检察院时,他一度想过翻供。不过,由于害怕案件被打回公安局后继续受苦,他在检察院、法院不敢翻供,服刑期间也放弃了无罪申诉。
遭此劫难却大难不死,吴大全们毕竟是幸运的。然而,讽刺的是,是巧遇,而不是正义拯救了吴大全。当制度不能使人免于恐惧,当人们只能把命运寄托于前世积德和自身行善,我们不免要问:还有多少“死刑犯”能在入狱后碰见真凶?
范敬宜:离世
新闻纸或许在速朽,但这个老报人不会。
尽管这已经不是他的年代——纯真,充满理想主义。那份代表着国家风向的党报,可能也不会再依照他的方式,常常在头版头条的位置登出一封封读者来信。在这个尖刻的世界里,他留下一个温和的背影,如同一位资深媒体人所说,“甚至在争论问题的时候都很温和”。
这个精通书画的大才子,与人为善的谦谦君子,却毕生战斗在并不温和的新闻事业上。他曾一字一句地教导后辈:“新闻事业充满风险,但值得去为之奋斗终生。”
范敬宜,曾任《人民日报》总编辑,2010年11月13日去世,享年79岁。这个创造历史的老报人,终究讲完了一生的故事,就如同一位新闻后辈所写下的那样,“您已写入新闻史,今天不需要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