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行动让孩子们“抬起头来”
从学校了解到的情况是,至少有18人的学习成绩有了进步。但高瑞文也承认,以学业来衡量,这些孩子一向算不上“好”的学生。
在他们的父亲或母亲因为各种犯罪行为入狱之后,甚至更早,这些孩子已经是这样了。“老鼠的儿子”、“强奸犯的闺女”,他们背着不同的“罪名”生活。
2008年以来,高瑞文和他的同事——天津市津南区的一群年轻警察,试图让辖区内的30名服刑人员未成年子女至少“有人管,有饭吃”。30名警察每人在这场“牵手行动”中志愿帮助一个孩子。但他们回头来看,发现自己所做的事情,很难用可见的指标来衡量。
变化是在无意间被发现的。翻看“牵手行动”照片的团津南区委副书记程俊敏注意到,2009年6月1日儿童节,志愿者带着孩子分别去游园。在不同的留影里,那些孩子的姿势不约而同——全都耷拉着头,让人“特别揪心”。
但在一年之后的镜头里,他们个个都抬起了头。正如一所小学的教导主任对志愿者感慨:“孩子敢抬起头来了。”
当初,“牵手行动”事出偶然。公安津南分局团委书记高瑞文在工作中见到了一群这样的孩子,他“受不了那种急需关注的眼神”。
他把这些孩子称为“特殊孤儿”,最早的考虑是设立一笔爱心基金,改善他们的生活状况。团津南区委和公安分局团委做了调研工作,动员企事业单位捐款,筹集了5万元。
但在调研中发现,这些孩子不但经济条件恶劣,而且更重要的是心理创伤难以抚平,性格扭曲、交友困难等状况或多或少出现在他们身上,很多人是“问题青少年”。学校头疼的是,开家长会时,有时找不到这些孩子的家长。
据司法部2006年在全国的抽样调查,服刑人员未成年子女超过60万,辍学比例高达13.1%%,其中大多数孩子的生活状况十分令人担忧。考虑到“精神上的关爱更加重要”,高瑞文决定招募30名志愿者,每人负责一个孩子。
对志愿者的要求是,坚持每月与孩子有一次亲人般的交流,从家庭和学校那里“跟踪”孩子的思想、学习、生活情况。
民警张涛第一次去找他负责的孩子小军时,换了一身便装——这是统一的要求,不能让孩子误以为是警察执行公务而感到紧张,引起反感。
那时,小军“浑身都是土”。他问小军要作业本,小军回答:“找不着了。”铅笔“没有了”,书包也“不知道放在哪儿了”。
小军是学校里的“名人”,张嘴就骂街,敢跟高年级学生动手打架,最拿手的本领是“拔气门芯”。老师说,这孩子无法保持5分钟的安静。
两人前几回见面,张涛买了好几回铅笔——小军经常找不到自己的文具。
后来,张涛不查作业了:“我总结出来了。先不能跟他说学习,先谈谈上网,谈游戏,才能有话说。”小军自己会洗衣服了,张涛也会及时提出表扬。
两人渐渐熟了起来。有一回,小军得意地告诉他,自己在学校的外号是“瘟神”。还有一回,学校放映关于母爱的录像之后,别的孩子都走了,小军自己留在现场,眼里都是泪——他的母亲被杀害了,而杀人犯是他的父亲。
经过警方和校方的努力,小军被转到福利院。
“得让他们起码热爱生活,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学习的好坏不太重要。”张涛告诉记者。
民警于君的“牵手”对象是一个看起来特别成熟的女孩,13岁,涂着浓重的眼影。有一天,老师批评她的发型不合格,她一气之下出走了。接到班主任的电话后,于君找了一天,才找到她。
于君还试着在网上与这个女孩聊天,渐渐赢得了她的信任。女孩遇到家里缺煤之类的困难,也愿意向于君求助。
为了让几个孩子获得自信,志愿者们跟学校商量,办了6次“牵手成长,共同进步”的主题班会、歌咏会、读书会等活动。这些活动是为服刑人员子女而办的,但安排全体同学参加,不让他们感到异样。警察还跟老师“串通”好,要确保这几个孩子能拿到奖给家人争争气,有一回不得不“设了20个一等奖”。
他们还排演了话剧、音乐剧,在公安局和学校演出,呼吁社会各界关注服刑人员子女群体。
目前,受助的30个孩子全都纳入地方政府的医疗保障体系,有4名辍学儿童返校复学。团津南区委为每个孩子建了一份档案,详细记录了他们的成长过程。
这些档案记下了这样一些瞬间:
民警龚伟为了帮一个“黑户”的孩子上户口,说不清跑了多少路。
一个问10句话答不出一句的孩子,突然对民警说:“下次玩儿叫上我啊!”
甚至,一个孩子的母亲因为自己受到网友的纠缠,而向民警打来电话求助。
班主任通知开家长会,电话却打给了志愿者。
一个刑满释放的父亲不知怎样表达谢意,反复对李永国民警说:“我非要请你吃个饭不可,想不到我在里面,我的孩子还有人管。”
参加“牵手行动”之后,民警周燕华觉得自己更有爱心了,心灵得到了净化。她说,自己原本衣食无忧,不会注意到角落里还有这样一群孩子。公安津南分局政委尚春深有感触地说,“牵手行动”也是提升民警思想境界的有效载体。通过参加活动,青年民警们经历了一次灵魂的洗礼。
中共津南区委常委、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杨国法指出,民警志愿者们的付出,有利于化解社会个别群体中存在的一种“仇警情绪”,让百姓直接感受到铁面警察的热心真爱。
作为津南区共青团的一个品牌,“牵手活动”却只留下有限的几张照片。团区委副书记程俊敏告诉记者,这些志愿者的活动一般不照相、不录像——为了尊重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