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多点执业大路在何方
11月15日,2005成都超女王贝母女走进了武汉中轕整形医院,接受面部磨骨手术。不想手术出现意外,后经转院抢救无效死亡。经媒体调查,王贝的主刀医生汪良明在广州注册行医资格,却在武汉行医一年多,异地行医是否备案,作为主管部门的江岸区卫生局表示并不知情,竟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卓小勤说,法律规定,医生异地执业要么向当地卫生部门备案,要么符合如下情况:外出会诊、家庭病房、随医疗队。汪良明似乎哪条都不沾。这一事件昭示的普遍问题是,从均等化医疗资源上讲,医生多点执业乃至自由执业是一个方向,是有利于老百姓的好事,可是,失去监管的“走穴”,却留下了巨大隐患。类似王贝事件一旦发生,必然演变成悲剧和闹剧的混合体。
评判医疗美容医生
缺乏客观通行标准
口腔卫生和医疗美容是当前社会资本进入较多的两个领域。王贝事件中,医疗美容行业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等乱象尽显。在伊美尔爱康医院业务院长王冀耕看来,医疗美容行业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资质的问题。
第一是机构的准入。“什么样的机构能做医疗美容”应该有严格的规定和监管。这其中包括手术的每个团队,如麻醉师团队。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有隐患。
事实上,据2002年5月1日起施行的卫生部19号令《医疗美容服务管理办法》(下简称19号令)第二章第八条,美容医疗机构必须经卫生行政部门登记注册并获得《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后方可开展执业活动。由此看来,机构准入门槛是较高的,申请机构需具备诊室、观察室、手术室、消毒间等,主治医师需具备执业医师资格证以及医疗美容主诊证等。一位业内人士介绍,想取得这一许可证“还是要扒几层皮的”。
但据王冀耕介绍,在实际操作中,大量的手术是在非医疗美容机构完成的。在他担任中国医师协会美容与整形医师分会总干事期间,曾组织过一次行业调查,结果显示,有2/3的消费者在非医疗机构做医疗美容,“也就是说,小区楼下非医疗性的美容院,关上门来,也可以由剃头师傅动刀子做手术。”
“在这一点上,执法并不严。”王冀耕说。
其次,何种医生能从事医疗美容。19号令是中国第一部医疗美容行业的规定。在19号令中,对这个问题是有所涉及,包括主诊医生的概念、培训的年限、训练的内容等。
王冀耕曾参与了19号令的起草,并负责其配套文件《医疗美容服务项目》起草,参与《医疗美容服务管理办法》配套文件《临床技术操作规范·美容医学分册》起草。“当时我们用非常粗浅的标准来界定了相关标准,今天看来,这里面的内容应得到进一步细化,使其有更强的可操作性。”
最后医生技术的标准界定。“现在拿不出一个客观评判医疗美容医生专业技术能力和执业水平的标准。”王冀耕说,现在通行的做法是,通过职称来评定医生的职业能力和水平,而职称往往又沦为一种福利制度的标准,并不能反映医生的执业能力。
在这种情况下,每个医生的好坏,有时就靠头衔、发表文章或担任的职务来体现。在有的场合,甚至是“光靠嘴说”,导致真假难辨,良莠不齐。“在没有标准时,用文章或职务来体现医技难以取信。用脑、用手的技能是两回事。应该有一个更客观的通行标准,如完成多少例手术、有什么样的训练等等。”王冀耕说。
卓小勤也指出,医疗美容业作为特殊领域,法律规定比其他诊疗还要严格,但现实中却无比宽松,不免泥沙俱下,浑水一池。
商业医疗范畴求回报
难免手术室里灯下黑
“医疗美容被国家定义为非基本医疗需求,就是商业医疗的范畴。”王冀耕表示,当社会相对浮躁,人们把容貌美当成生产力,加上该产业的经济回报高,导致产业内乱象丛生,“有的宣传吹得神乎其神,似乎全世界、全宇宙的高科技都在中国。”
一位已经退休、几乎是最早一批获得美容整形资格证书的医生也感觉“触目惊心”。在她曾就职的医院,接待处充斥着只会推销的人员,“忽悠顾客,做全套”。20多岁的小姑娘来咨询,很快就被吸引得“全身都要改造”。有护士告诉患者,“胸腹手术连着做,两三天就能出院,什么也不耽误”,最后医疗过程有几个月。
在这位人士看来,医疗美容行业的问题就在于:关上门来,谁来监管?
她曾经亲眼见到媒体和美容机构是如何“营销”的:一天,一位号称多次手术的“人造美女”来到她所在的医院,说要进行再一次抽脂手术,同行的还有不少媒体记者。美女进入手术室也不做手术,就和护士们聊聊天,玩一会儿,时间到了被推出去,被媒体一番拍摄。随后新闻和广告就满天飞,医院又有了营销噱头。
“在手术室里,发生了什么,谁知道?”她反问记者,“如果病人被推进手术室,完成全麻,谁做的手术,谁又知道?假体被装进身体,消费者又不可能取出来看看,是什么品牌,谁知道?”
在她看来,当医疗美容变成一种赚钱的工具,医生自身也很难靠良知来坚持。“老板让用什么材料就用什么,即使知道不对,旁边护士告诉你,进口材料没有了,就用这个吧。医生拿了钱,也就不好说。”
事实上,依赖营销的本质却是,医疗美容领域有水平的医生严重缺乏。
民营医院缺少好医生
公立医院医生走穴忙
中国整形美容行业的医生在30年不到的时间里,见证了变化。上世纪90年代,公立医院成立的整形美容科往往和烧伤科并在一起。一位经历了那个年代的医生告诉记者,那时整形美容科门庭冷清,医生有时也去做一些“其他小手术”。
到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随着民营资本进入,不少医院的整形科被私人承包形成“院中院”,随后被卫生部严查。新世纪以来,该行业发展迅速,近年来更是火爆。最新的行业情况是,中国整形美容手术每年以超过200%%的速度增长,2009年,中国整形美容机构达87万家,营业收入 1782亿元。
然而,现有行业规模仍无法满足市场需求,各种主办主体一哄而上,有资质的医生、专业的管理人员等从业人员跟不上整个行业的发展速度,非专业医生和管理人员在行业内比比皆是。
“现在,绝大多数就医者在民营医院完成,很少有去国营医院的。虽然国营医院态度、执业严谨,但同时,大量的国营医院医生在民营医院走穴挣钱。”王冀耕说。
曾在数家民营医院工作过的一位医生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他所在的医院,每到黄金周、周末,医院就会集中招徕顾客,并从国有医院请来专家“走穴”,包来回机票,过来不管做不做手术,“先给出场费”。
这种“走穴”尽管并不被允许,但一旦追究,医生就冠以“会诊”的名义。“不排除有人是真的会诊。但会诊应是医院对医院的行为,院方要收费,医生只能拿一部分。”上述人士说。
一位业内人士说:“周末去首都机场看一看,有多少整形医生或其他科的医生集体大挪窝,机场喜相逢。相视一笑,大家都知道对方是去做什么的。”
更可怕的是,整形美容只是冰山一角。中国医师协会副会长邓开叔曾对媒体表示,缺乏监管的异地行医,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有部分医生因担心被医院发现,而在未与所在医院打招呼的情况下擅自外出,导致医院管理出现问题。有关部门曾有统计,全国因“走穴”导致的医疗事故已占事故总数的1/10。一旦如此,责任该由谁承担也无定论,常常是医院包赔了之。
有消息称,武汉中轕整形医院已花200万元买王贝家属平静对之。
医疗美容事故中
少有医生担责任
“监管首先应加大处罚力度。”执业20多年的王冀耕表示,长期以来行政执法部门没有给这些乱象予以足够严厉的处罚,“除了有因商业贿赂坐牢的同事,我还真没看见过,医疗美容事故有哪个医生承担了严重的责任。”
此外,行业协会也没有拿出一个可执行的细化标准,以“甄别和尚或妖僧”。而在国外,对行业标准的制定相对严格,一旦超过资质范围行医,将有严厉的执法措施。
就在王贝出事前,“中国医疗整形美容行业监管工作座谈会暨行业发展高峰论坛”在北京召开,这是卫生部针对医疗整形美容行业发展问题召开的行业会议,也是中国医疗整形美容行业发展史上最高规格的专题会议。
这次会议上,卫生部副部长马晓伟表示,中国的整形美容作为一个“朝阳行业”,优势越来越凸显,但同时弊端也日益浮现,我国现有行业规模无法满足市场需求;经严格专业训练的整形医生在未来若干年仍将严重不足;无证行医、跨专业行医、非法行医、广告虚夸等现象大量存在。2002年颁布的《医疗美容服务管理办法》相对粗略,未得到真正执行,相关监管规范的修订也要开始进行。
据悉,召开此次会议,预示着未来国家将加大对医疗整形发展的支持及监管力度。
针对王贝事件,卫生部表示“高度重视,立即责成湖北省卫生厅调查核实有关情况,要求在查清事实的基础上依法作出处理,积极做好该事件的善后工作,并及时向社会公布事件调查处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