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上帝”的学生与沦为服务业的教育
谭老师这一跪,本来就是个无甚普适意义的个例,却硬生生被舆论“深刻”解读出各种意义。其实,面对师生矛盾冲突,又有多少老师会选择“下跪”的方式纾解?这就好比有老师吃了桌满汉全席,于是大家都惊呼全国教师的伙食简直是改善到家了——而真正值得注意的,倒是惹事学生的一席话:学生是上帝,教师是服务员。
作为一名中学教师,我听闻此言已无愠意。尽管鲜有人在公开场合普及这个“通识”,但无碍于这个“通识”坐实为既定事实。教师是怎么被逼入服务业的呢?“功夫”有三:一是物质上的剥夺,譬如直到2010年,教育部的年度工作要点仍在为“今年要促进全国财政性教育经费占GDP比例4%%目标的实现”而努力,这个目标从1993年首次提出以来一直就是最美的纸上画饼,至于“教师收入不得低于当地公务员收入”的法令,更成了跨世纪的笑谈;二是职业权力的剥夺,不知何时开始,中国教育就慎言“惩戒”二字,一味“激赏”、全盘肯定,就在日本、韩国等邻国光明正大地行使教育惩戒权的时候,就在奥巴马都提醒美国学习东方教育严谨传统的时候,我们却勒令教育工作者谨言慎行,营造出一种动辄得咎的职业氛围;三是真诚的剥夺,素质教育推行N年,并未说清楚与应试之间的纠结,反倒自己骑虎难下,教材不可爱、作文说假话,“偷跑”成风、补课如云,基础教育给孩子的不是真诚的秩序,而是耳濡目染的弄虚作假、虚与委蛇,“择校费”、“校中校”,再加上俯拾即是的学术失范……说教育堪比服务业,还算是侮辱了正经的服务业。
职业无贵贱,术业有专工。教师当然是为家长、学术,乃至国民教育服务的,但教育一旦沦为服务业,恐怕不能算是民族与国家的幸事。尊师重道的意义,无须赘言,仅看看教育市场化的那些年,乱象足以令人警醒。问题是,墙上或书上的“百年大计”,真的成为公共政策与社会价值层面的共识?敏感的“诺贝尔”,失传的“大师”……完全可以从“上帝论”中找到答案——既然教育是等价交换的买卖,你还指望什么良心什么格局什么情怀?
“学生是上帝,教师是服务员。”这话当然不是空穴来风,教育高贵到砸锅卖铁、勒紧裤带的地步,掏钱的受教育者自然容易产生“消费者”的幻觉——当此背景下,“跪”不是感化,而是货币化的服务方式;大学不是养成人的教育,而是就业的“岗前培训”。错位或误会,慢慢就成了戒律。
成为“上帝”的学生与沦为服务业的教育——这就是中国教育最真实的写照,也是中国教育最彻骨的尴尬。关于教育里的“上帝论”,不能不做两个提醒:一者,即便是在等价交换的市场,买卖之间也不是“上帝与子民”的关系,权责对等,谁也高不了对方一截;二者,成为“上帝”的学生与沦为服务业的教育,倒是不禁令人想起另一句关于“上帝”的名言:“上帝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