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与自限

——中西方性格比较

■裴毅然

    有人说，从集体性格来说，中国人属于谦和顺从的自限型，而西方人属于自我中心的张扬型。1984年，美国著名汉学家费正清先生（John King Fairbank，1907 ~1991）置评：“中国人不喜欢个人表现的观念来自儒家传统，正如魏玛（费妻）所说的那样，是强调人与人相处的和谐关系。可是，美国人一定要强调个人的性格，中国人也许会觉得这太过分了。将来历史会证明中国人最后还是对的。美国的自我表现就是那种自我享乐、自我满足，这是不太正常的情况……自由和限制会重新融合起来的。美国人面临的是如何把放松和自由、限制和责任结合在一起的问题。”

    笔者认为，一个民族性格的形成凝聚着诸多历史文化因素，必然与其社会环境与历史承传相联系，很难简单进行优劣对比。但若以现代化标准，即以适合现代化发展需求为裁量尺度，美国人拓展个性的张扬型自然适合。因为，现代化的核心价值理念乃是通过个人的努力创新以活跃繁荣社会，个人性格的张扬正好合成国家强势的底蕴。因此，重视个性与个人权利乃是一切现代价值理念的基石。费正清还说：“在表现自由上……情况正好是两个极端：美国走得太快，中国太慢。”可见，费正清先生并不简单地赞同中国人的自限型性格。

    从历史文化角度看，美国人的成功其实是近代文明的成功，没有17~18世纪欧洲人文思想的基础，如华盛顿对权力制衡的理解、杰斐逊对少数与多数关系之认识，以及对自由十分深刻的哲学理解，美国人19~20世纪的全面成功是不可能的。换言之，缺乏人文结构相对合理的社会设计，便不可能最广泛地动员社会生产力，便不可能收获丰硕的物质成果。对于有着思想解放大讨论、市场化改革开放经验的我们，这一原理已毋须再行论证。

    从一定意义上，中国当代文化建设的难度与要点就在于寻找中西方现有价值理念的融合点。因此，在根本理念上，以平衡为核心价值的中庸仍然是我们最最重要的传统人文财富。所谓的和谐，其价值基座便是必须兼顾方方面面的利益——“一个都不能少”。自然，要求越全面，兼顾越周全，难度也就越大，同时层次也就越高。

    西方的张扬扩展个性，基本追求方向乃是创新，负面效应则是不易静心，缺乏了解前人经验的耐心。中式的谦和顺从，形成自限型性格，十分有利于继承传统，容易接受前人经验，容易沿着既有辙迹小心向前，但对勇于创新、敏于探索的一面自然有所不足。但又都说日本人的经济成功是谦虚之果，立于拿来主义的基础之上，这说明东方人的性格并不天然与成功之路相悖，自限型的东方性格亦能走自己的现代化之路。

    虽说费先生曾是一位颇有争议的人物，然而，经过20余年的岁月淘洗，他对中西方性格的这番评论，还是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