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声伤了官场和气的喝止叫好

    在河南渑池县重大瓦斯爆炸事故调查组成立现场，该县常务副县长的“经验介绍”被不客气地打断了。值得注意的是，打断他的是另一位官员，河南省纪检委纪检监察室副主任刘国际。

    “自我表扬就不再说了，说你的问题就行了。你都自我表扬咋还发生事故呢？”这一声质问随着电视新闻广为传播。当时，该副县长正看着手中的文稿，颇有条理地总结着辖区内煤矿管理的“先进经验”——而就在一天前，26名矿工的遗体，被裹进红白蓝条纹的编织袋里抬离矿难现场。

    面对这场令人厌恶的自我吹捧，场面原本是令人失望的，正如大多数此类场合一样。参会的大多数官员面无表情，有的正打算点燃一根香烟。但刘国际毫不留情的打断和指责，却让这个下午变得耐人寻味。

    自始至终，这个站出来制止了一场丑闻的人，并没出现在新闻画面里，以至于公众并不知道关于他的更多细节。但镜头中，这个小插曲却让那些耷拉着脑袋参加会议的人，突然之间抻长了自己的脖子。显然，这绝不是常见的场面。

    是的，在那些习惯了一团和气、敷衍塞责的官僚场合，对谎言的公开制止并不常见。正因为这个原因，刘国际短短的两句话，让人感到振奋。

    事实上，想要识破这套“自我表扬”的荒诞把戏，对大多数人来说并不困难，只需要一点常识和良知，人们就能做到这一点。但是，为数众多被官僚系统驯化的人，却早已经习惯另外一种做法：对于就在面前的虚假言辞，他们视若无物、绕道行走，哪怕这个谎言是如此拙劣，甚至缺乏基本的逻辑和理性为其稍加修饰。

    这样的默契、纵容、心照不宣之下，程式化的谎言就像穿新装的皇帝一样，在大大小小的会议室里迈着外八字脚走圈。

    揭穿这种谎言，喝止这种拙劣表演，则成了一种难得一见的美德。或许正因如此，面对刚刚失去了26条生命的事故，当需要负责的人还在大谈先进经验的时候，在场的人——起码从表面上来看——都不愿戳破这个用傲慢和漠然编织出来的谎言。镜头里那些陡然抻长的脖子可以作证。

    为此，当美德偶然间闪现时，我们应该予以鼓励和赞赏。

    刘国际所做的，可能只是出于本能反感的自然行为，也可能有更多现实的考虑。然而这都不重要，这一举动的意义在于，终于有人在沉默中开口，终于有人在一套越来越熟悉却越来越难以容忍的话语体系中,选择对抗而不是默许。出于一种我们无法获知的心理——当然，最有可能的是良知——他为自己、为在场的官员，甚至是为所有可能收看这段新闻的官员们提供了一个可被借鉴的样本。

    他的行为表明，在许多场合，官员可以作出选择：他们可以继续自觉地做谎言的奴仆，一辈子创造性或重复性地说谎；他们也可以唾弃这种荒唐的话语体系，将自己仅仅看作一个诚实的人，堂堂正正地生活，并获得子女和同代人的尊重，正如刘国际一样。

    从今以后，他们可以在会议上，主动制止发言者谎言的传播。如果不能，至少他们本身不要成为传播途径的一个环节，不要在自己未来的发言或演讲中再次引用这样不堪一击的谎言，不给谎言以脱胎换骨成为所谓真理的机会。

    他们可以在一个满是谎言的公众场合讲出真话。如果不能，哪怕只是保持沉默，但至少他们本人拒绝撒谎。

    他们可以在灾难发生时，像一个普通人那样保持痛感，不因想要推卸责任而故意编织具有伤害性的谎言。如果不能，至少可以封住自己的嘴巴，像所有忏悔的人一样用默默实干来偿还。

    他们甚至可以在充斥着假大空的那些场合，保持自己对于谎言的判断力，时刻警惕，从而不至于沦为无意识的撒谎机器。关于这一点，请注意，没有“如果不能”可供选择。

    想要做到这些也许并不容易，但也没有那么难。不要忘记，以前，人们曾见过很多勇于以真话公开戳破谎言的官员，并报以尊敬。

    踏出这一步的勇气，一定会与许多人心里未被埋没的良心和正义感产生共鸣。我为这声伤了官场和气的喝止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