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送诱惑
如今，刻苦学习、成绩稳定、排名靠前的孩子却在保送考试中“被挤了出来”，现在已转去别的学校复习，备战高考。
而她的同学、一些平时成绩平平甚至经常排在全年级倒数的学生，却在这次考试中“飞跃”而上，取得了保送资格。12月11日，本报以《一次蹊跷的保送生考试》为题对此进行了报道。
按规定，获保送资格的同学不久后将在教育部平台上公示。现在，离这个日子越来越近，如何最大程度地显示公平、公正、公开？校方表示，现在已无法给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直管该校的吉林省教育厅对此也没有说法。
“虽然保送生的总体比例在下降，有关部门也一再加强管理，但暗箱操作的环节仍然存在。”教育学者熊丙奇说。
再难公平
“两个月内成绩进步一百名，两百名，肯定不正常。”长春外国语学校办公室主任王俊波表示，学校已认定此次考试“疑似作弊”。
但学生和家长们指出，飞跃而上的同学要么是教职工子女，要么家境殷实，并据此怀疑有“钱权交易”。
而据学校方面的推断，问题应出自“高科技作弊”。
“现在没有任何人能给出钱权交易的证据。”王俊波表示，考试当天他在考场外，“长春无线电管理委员会来了5个专家监测信号”。专家发现，每个考场都出现往外传出的作弊信号，于是立即采取了打压和屏蔽的办法，尽量让考场内部收不到信号。
既然考试当时发现信号异常，为何不立即中止考试，以保公正？
王俊波解释说，这种异常信号时强时弱，“当时不能判断这信号来自作弊者，或者其他发射方，所以没有叫停考试。”
据介绍，该校出卷子和改题都在“距学校数百公里外的另一地”，最终核分拿回本校进行，而且核分时，还要分三组同时进行，“以免有人有意篡改”。而此次核分时，学校已发现异常。
此时距考试结束仅几天。既然核分时发现异常，为何不有所动作，以护公平？
“当时我们不断地开会，想办法，也觉得情况重大，要向上汇报。”王俊波表示，在“想办法”过程中，成绩并未对外公开，但有的学校12月4日就必须报名了，家长也很着急，因此公布成绩。“我们有个理想化的设想，就希望公开成绩后，同学和家长们能提供线索，帮助解决此事。”
记者采访的一些学生表示，本来考试就比以往晚一周，而且是“突然通知”的，再加上晚出成绩，“估计就是想拖着到来不及推翻重考”。
对此，王俊波则表示，“现在学校重点怀疑6个人”，但推翻重考已经不可能了，“这不是学校一家能决定的，而且还面临着已入围的学生家长们的反对”。如果不重考，维持现有状态，很多家长也不满意，这些天，他们几乎天天去学校，“讨要说法”。学校也在努力，但具体措施不便公开。
既然怀疑范围锁定，那安排这些孩子重新考试以正视听，是否可行？
“我孩子是自己考到前十名的。”一位被怀疑学生的母亲表示，女儿通过补习成绩上升得很快。当问到此前孩子最高名次多少时，她说“200多名吧”。而当问她“是否愿意重考时，她没有给出回答。
学校负责人表示，目前学校不重考，是因为拿不到证据。“如果我能拿到证据，不要重考，马上禁掉他们的资格。”
他表示，这只是一次保送资格考试，当学校前来招生时，学校会把学生平时成绩如实向高校介绍，便于他们作出判断。而对家长们怀疑的权钱交易、买题等说法，学校“欢迎举报”。
“我们家长又看不到学校的监控录像，得不到更多线索。哪来证据？”一位张姓家长表示，曾有同学看见“考场上某同学在睡觉，最终却考得很好”。但他们无法求证。
记者在学校行政楼7楼内曾看见监控录像室，上面满满一屏幕画面，是每个教室、走廊等地的学生活动情况。但学校负责人表示，考试当时没有监控考场内部，“因为我们的监控是全高清的，担心漏题”。
面对学生家长，这位负责人一遍遍表明校方态度：“谁举报谁举证”。
在充分了解学校和家长的意见后，记者赴吉林省教育厅采访。教育厅相关部门在得知记者来到楼下后，通过大楼保安人员传达了两点意见：第一，此事请去学校了解情况。第二，不允许记者上楼。随后记者拨通了教育厅电话，相关负责人表示，教育厅已知情，也在积极应对，具体情况不便透露。
“现在，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办法，决不能有了。”学校相关负责人这样说。
变味保送
据长春外国语学校介绍，该校应届学生有六七百人，去年和今年都获批165个保送名额。
“孩子当时有机会进入当地其他一流的高中，我们选择这里，就是受到了保送的诱惑。”一位家长告诉记者，她的孩子在实验班里排名中游靠前，也很稳定，本以为获得保送资格没有问题，“如果是冲着高考，我们就不会来这所学校，高考竞争力不强。”
外语类学校保送名额众多并非独家现象。从一份近期华南某大学保送招生实施办法中可以看见，这些外国语学校有少则几十人，多则200人获得保送推荐资格，长春外国语学校的名额数量在其中只名列第四。
与当地其他学校相比，一个外语类学校获得的保送名额可能是其数倍。在福建省高招办发布的消息中，厦门外国语学校有145名学生被重点高校预录取，占该省保送名额一半以上。山东省的济南外国语学校可获保送资格名额200人，几乎占山东省年保送生资格总数的三分之一。
据了解，这种保送是为了配合“高校外国语言文学类专业对生源的特殊要求”。因此经教育部批准，17所外国语中学具有推荐保送生资格，推荐比例可达应届毕业生的20%%，就读专业必须是语言类的。
保送给一些学校带来了挥洒素质教育的空间。记者了解到，在有的外国语学校，保送是为实施素质教育“兜底”。在那里，“最好的学生出国读本科，有些希望高考努力中状元，剩下的才选择保送。”
王俊波表示，长外也曾是顶尖的学校，曾出过吉林省13届高科文科状元，“不过，那都是在学校获得保送资格之前”。
他解释说，学校获得保送资格之后，最优质的学生都首选保送，很少有人为了冲刺高考放弃保送考试。而且该校获得的保送名额也在逐年增加，学校里每年保送后“剩下的学生”才去参加高考，尽管升学率不低，但很难在本省高考中夺魁。另外，每年该校约有10多名学生出国读本科。
一位家长也证实了这一说法，她表示，“以前长外在当地是最好的，可有保送资格以后，只剩保送优势，高考的竞争力下来了。”
在这所学校，“应要求推行”的素质教育是“在应试教育下的素质教育”。保送也未成为素质教育的保底“特色”，而成了学校的推介重点，在公告栏、围墙上处处可见宣传，第一句就是：社会瞩目的保送优势。
上述家长坦言，来这里就是为了走高考“捷径”，“但多数该校的学生如果不走保送，而去参加高考，只能进入档次低一些的大学。”
最后的诱惑
当保送政策一步步缩紧和规范之时，外国语类学校还需要有这么多的保送名额吗？
11月19日，教育部公布了由五部门(教育部、国家民委、公安部、国家体育总局、中国科协)联合制定的调整部分高考加分项目的方案，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取消部分奥赛保送的政策。这一方案适用于2011年秋季进入高中阶段一年级的学生，即2014年起实行。
12月初，教育部正式表态，2011年起小语种招生将取消单招形式，改为在全国统考生源内进行本科提前批次录取。据了解，高校的小语种单招考试一般都集中在每年1月。和保送生一样，获小语种单招录取的学生也不用参加高考，熊丙奇表示，这里面“猫儿腻很多”，曾被认为是“直通大学的捷径”。
当各种通往大学的“捷径”被取消或变窄，外国语学校丰厚的保送份额就更“招人惦记”了。在网上，不少“攻略”将其列为保送首选。
同时，随着综合类学校对外语教育的普及和近年来高校外语类专业就业亮黄灯，没有人能说得清，未来几年内，外语类学校保送推荐资质是否还将一成不变。
“要谨防在政策缩紧的过程中，出现最后的疯狂。”熊丙奇说。
尽管长春外国语学校一再向各界解释，学生获得保送资格之后，还要参加各大学组织的考试，但熊丙奇表示，“在这一部分，公众参与度和考试透明度比较弱”，“如果有人能搞定前面的环节，搞定后面的环节不那么难。”
他告诉记者，目前的教育受到行政化力量的操控很强，“一个学生家长搞定了当地的教育部门，就可以搞定所有的机构，因为所有的机构都是被行政管理的。因此，可能一个地方小官员就可把这些环节全部打通，做到无缝对接。”
在熊丙奇看来，如果校长不是由受教育者选出来的，那么受教育者的权利就不能得到充分保护，容易受到侵犯。“如果在中学出现这样的丑闻，在国外，该校的家长委员会可以提议罢免校长。而国内的校长是由政府任命的，政府说没事，照样可以干下去。”
熊丙奇说，“现在学校的校长不是由受教育者选出来的，而是由政府机关任命的，不是教育家，而是官员。”
在长春外国语学校，现任校长何肃波是由吉林省教育厅任命的。2006年，时任吉林省教育厅财务审计处处长的何肃波被任命为吉林省教育厅副巡视员（副厅级），兼任长春外国语学校校长。
据学校内部人士介绍，上一届校长王继慧也是从同样职位上被提为副巡视员，并成为外国语学校校长，在这个位置上干到60岁退休。
据悉，长春外国语学校是正处级单位，如果不出意外，何校长将在此位置上干到2012年正式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