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刻的杂家和平实的散文家
在阅读王必胜的这本集子时,我忽然想到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我该怎样确定王必胜的身份,读《病后日记》、《五十断想》等时,我觉得他是一位很有个性的散文家,读他的《新时期散文三十年》、《这个时代的文学如何》等时,他分明又是一位评论家站在文学前沿指点江山。而在《读写他们》的背后,则是一位兢兢业业的编辑的身影。多种身份汇聚于一身,因此王必胜显现出一种庞杂的色彩。有一个说法是,好的编辑应该是杂家。我想,王必胜就是这样一位杂家,他最确切的身份就是编辑,他广泛涉猎,博采众长,通晓古今,不仅是杂家,而且是深刻的杂家。《读写他们》是一组非常有意思的文章,唯有一位有心的编辑,还必须是有主见有思想的编辑,才可能写得出这样一组有意思的文章。这组文章缘于王必胜多年前编辑一本散文集时与作家们的书信往来。我们从王必胜所记述的这些书信往来后面的故事中不仅看到了一个优秀编辑的敬业和智慧,而且也看到了一个优秀编辑与作家之间无间道般的友谊。我不把这组文体看成是回忆性的散文,就在于王必胜在记述每一封书信时,并没有停留在对书信往来过程的回忆,他由一位作家的书信,谈到了作家的为人为文,谈到了文学的正道和坦途。比如在写周大新的这一篇中,他从周大新的为人谦和与敏感,进而推导出周大新的写作是“以平实和真实,作为生命”,最后他感慨道:“别说‘违心话和套话’。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面对如今的文学,尤其是纪实的怀人的散文,这种反省是多么的需要!”也许可以说,这一组文章,实则是通过每一位作家的书信精当地分析了作家的风格,精准地总结了作家创作的特色。有时,仅只言片语,就抓住了作家的穴眼。如他说陈建功:“他是有情趣的人,一个有‘奇巧’却不‘淫技’的人。”如他说汪曾祺:“这是一个文坛可爱的老头,一个让你不断感受新的可爱之处的老头。”在这组文章里,王必胜写到了十多位作家,事实上与他有书信往来的何止这十余位,从他在结语里所列举的名字,几乎囊括了当今文坛创作活跃的老中青们。这组文体虽然是缘于一次散文集的编辑工作,但王必胜所谈论的又不止于散文,对小说的看法,对诗歌的体认,也很自然地流于笔端。从这里可以看出王必胜对当代文学整体的熟悉和把握,更可以看出他对文学走势和症结有着自己的见解。他将自己的见解融入他的文章之中。因此我要说,作为杂家,他是一位深刻的杂家。这一点也突出体现在另一组文章之中,即一组为散文年选所写的序。大致上从新世纪以来,王必胜就参与散文年选的编辑工作,并为年选撰写一篇序言,这完全是一种站在文学前沿积极参与的姿态。编辑年选自然需要有着敏锐的眼光和鲜活的艺术感受力,而在此基础上撰写出一篇有着理论深度和现实观察力的序言就更不容易了。通观这一组散文年选的序言,是密切跟踪着新世纪以来散文创作最具现场感的理论观察,又能将新世纪散文置于当代文学史的纵向坐标中加以梳理,准确把握住散文的发展特征和走向。他将新时期以来的散文分为三个时期,80年代的“井喷期”,90年代的“多样化的发展期”和新世纪的“求新求变”期。从他对新世纪散文的论述中可以看出,他特别肯定新世纪以来散文发展的两大特点,一是平实沉稳,一是人文坚守。这些无疑都是关于散文的真知灼见。这正是王必胜作为杂家的深刻性所在,这种深刻性因为其杂家的身份而更加紧贴文学现实,更加有的放矢,是一般的学者所不能取代的。
如果仅仅把这本集子的文章纯粹当成散文来读的话,倒更可以看出作者的真性情,因为散文是关乎情感的书写。读王必胜的散文,就仿佛是读其人。他为人友善,随和谦逊,但他心中有自己的标准和原则,温和中有着刚强。他的散文叙述平实流畅,既不雕琢,更不矫饰,字里行间是一种真情的流露,朴实的叙事中则滋润着饱满的情感。他的散文《病后日记》曾获得了《芳草》杂志的“女评委奖”,授奖词说这篇散文“在每一个细节处,都缀满了友情、温情与爱的光华”。可见,王必胜的平实而富有情感的风格既得到人们的认可,也是能打动人的。更难得的是,他的平实并不流于粗俗,他在文字上追求精当雅致,从而将平实作了文学化的风格处理。这种风格,在散文创作日益虚假化、虚构化的今天,就有了不一般的意义,因为这种平实的风格从根本上说是在坚持着散文的真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