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永鸣:观照城乡官民贫富之间
文学作品应该是精致的,只有精致的创作才能有精致的阅读。荆永鸣作品的精致,凸显其真实性。他每天都生活在现实当中,生活在群众当中;问题在于站在什么角度、用怎样的思想境界去“反观社会,品味人生”。不管老家人、煤矿人还是外地人,都不是孤立的个人,也不是几个人,而是一个群体,他就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他们一起闯荡,一起折腾,一起追求人生价值。共同经历苦、辣、酸、甜,共同体验喜、怒、哀、乐。抓住一个看似平常的故事,往往引出一群形形色色的人物。他笔下的人物故事,都源于生活的真实,是生活中的想象,而不是想象中的生活。以其巧妙的构思和超众的艺术想象,把城乡之间、官民之间、贫富之间的隔阂,把这个群体和那个群体各自不同的心态,文明与低俗、遭遇与际遇、变与不变,揭露得淋漓尽致,描绘得活灵活现。
《老家》中的叔丈人来京借钱,为儿子拉票竞选村长,因为当上村长“就能可劲儿的捞”;不料3万元花了,却因竞选的权术不够,村长没当上,下了小煤窑。一场事故,不明不白的死了!叔丈人悲痛至极,到处上访告状,却找不到说法。《玩笑》中刚当上副井长的王二拔锤儿,因为和曾经一起当过矿工的局长开了一句玩笑,扫了局长的面子,于是,还没捂热脑袋的小小乌纱帽,又被撸了!从而折射出矿官与矿工之间不应有的隔阂。《哭啥》中,北京的外地人背井离乡,各有来因。老陈原在东北某煤矿工作,好不容易找了个工作,深夜进城拉泔水喂猪。养猪的吃不上猪肉,让人心酸。《纸灰》描写的是一个叫民子的人,因替父报仇,打死村长的爱犬,背着一条命案,拉妻携女逃到北京,开了个小杂货店。夜半更深跑到四环以外的郊区,给父亲的祭日烧纸。
社会生活中的时弊,小人物的尴尬,人世间的不公平,深深地触痛了作家的良知,其作品也给读者带来无限的悲凉。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说过,小说家的工作不在解决问题,而在提出问题,并呈现人生的多样性。荆永鸣小说所呈现出的人生的多样性,显然提出一个沉重的政治话题:社会确实需要和谐。
荆永鸣小说的另一特点是,善用悬念,引人入胜。他的小说开篇往往先扔出一句简短而玄虚的话,卖个关子,吸住读者的眼球儿,吊起你的胃口,馋你一下。然后用一串生动曲折的故事和几个各色人物作铺垫;这铺垫或长或短,却让你感到有滋有味,不厌其烦。就像马三立的相声,最后抖开一个包袱。这包袱又半含半露,让读者去咂摸,而结果又总是在预料之外,情理之中,让人总觉得包袱里所含蓄的东西比流露出来的要多。
荆永鸣作品的精致,还在于语言的精炼和自然。东北“那圪塔”的土话、土骂、土幽默,搀合上京话、京骂、京幽默,构成一种独具特色的北方普通话,读来意味深长,韵味十足。高尔基说过“文学就是人学”。其实,文学也是语言学,没有精炼、朴实而自然的语言,再好的故事也不可能生动曲折,再典型的人物也不可能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荆永鸣的笔下,多为普通阶层的小人物,没有什么特别的传奇和怪异;但是,经过他精心的装饰、描绘,很自然地揭示他们的生存状态和内心世界,不管戏多、戏少,只要一出场,都是熠熠有光,让你过目难忘。所以,一部作品要赢得读者的认同,作家不仅要拥有丰富的生活资源,还要拥有丰富的、生活化的语言资源。
例如:一个人的名字叫“高低高”,不仅形容他外形有点瘸,而且反映出他事业的沉浮和人生路上的坎坷。像捞钱而捞不着的怪话,也有特色:“想升官就从政,想发财就经商”,“你没钱小偷都恨你”。“北京的时间要比乡下的时间过得快,乡下的时间被老土墙挡着;北京的太阳,就像挂在陀螺上,一转就是一天”等等,生动形象,让读者忍俊不禁。此外,在描写男女之间的碰撞、动情,也是分寸得当、点到为止,保持了作品的一方净土。
笔者认为作品中还是带有地方色彩的普通话,更有可读性。鲁迅的小说,是浙江普通话;沈从文的小说,是湘西普通话;老舍的小说,是京味十足的普通话。荆永鸣的小说,是东北“那圪塔”的普通话,读来妙趣横生,别有一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