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日历表只剩下薄薄几页,一个小朋友的MSN高挂着“年底是‘矫情又惆怅’复发的时刻”。看着这签名,我大乐。每年十一二月起,很多人就摸爬滚打在由“总结、汇总、盘点”诸种任务堆砌起来的日子里,做什么内心里都哼哼唧唧,干什么都感觉跌跌撞撞,满脑子想的都是快快熬到春节长假好喘口气。其中滋味,不用说,你懂。这时刻,要我说,就是赶快找点不用过脑没心没肺的事做,千万别在追忆往事感伤岁月的路数上折磨自己。
比如我现在,正开着收音机换着频道解闷。
可是真的很不幸,躲什么来什么。收音机里这时响起一首歌,再熟悉不过,周治平的《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这是20年前刚上大学时候的歌。当年,随便哪个年级的宿舍楼,随便哪间屋子,哪条楼道,都可能随时响起这串哀婉的音符。那时候,大伙喜欢把盒式录音机的音量开到最大,得让歌声塞满全屋,能飘到隔壁水房里那是最好,洗着衣服还耽误不了听歌。录音机里放的磁带五花八门,当中就包括了周治平。我当年可能也买过他一盒磁带吧,里头记得最牢的,就是这首《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曾经,他真的那样流行。但似乎,他也从来没有特别的大红大紫过。可日子这么走着走着,《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青梅竹马》竟然也陪我们不止20年了。
歌还是那首歌,听歌的人已不再是当时少年。我买的那盒周治平,也许还躺在装满了当年旧磁带的那个抽屉里。只是能放磁带的老式录音机,已经不大好找了。走到中年的门槛前了,“坐爱情的两岸,看青春的流逝”,有这份围观兴致和力气的,恐怕都不再有几人。
前阵子,十来个不同专业的校友在阔别近20年后再相聚。当晚京城大降温,同学们“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一通叽叽喳喳,还扯到了每到冬天宿舍楼门口挂着的那块沉甸甸黑乎乎的厚棉布帘。曾经,我们就掀着那块厚棉布帘,围着同一个门洞,你进楼,我出门,数年中擦肩而过。跟厚棉布帘一样的共同记忆再往下数,就该轮到宿舍水房楼道间飘荡着的那些老歌,轮到这首《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了。可当年我们有几个人会去认真揣摩“遥远的明天未知的世界,究竟会怎么样”?
现在回头看,“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还是最早连接起我的大学和工作的那根螺丝钉。毕业后,我负责的几块新闻版中,有块版保留着当年盛行一时的“连载”栏目,有段日子连载的正是海岩的《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女公安吕月月和黑道豪门子弟小伟那场以悲剧收场的风花雪月,让我至今都固执地认定,那是海岩写得最用心思的作品。
跟周治平歌曲几乎同名的那篇小说,很快被拍成同名电视剧。那也是徐静蕾的电视剧处女作。演绎吕月月前半辈子风花雪月的徐静蕾,当年可是满眼青涩黑不溜秋的柴火妞啊,而此后,她一步步成了四小花旦,成了导演,成了“亿元票房俱乐部”的一分子,成了最近承认自己正处恋爱中的自信满满的“奔四”女人。
而那部电视剧的片尾曲,歌名依旧沿用“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只是词曲不再是周治平版本,唱电视版“一场风花雪月的事”的,叫陈琳,一首《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曾经让她红极一时,但在2009年深秋,她放弃曾经有过的风花雪月,选择从高空坠下,成了她的生命绝唱。
陈琳,徐静蕾,一个已如秋叶般静默离去,一个还像夏花般绚烂地盛开。命运是如此吊诡,无从寻解,像不像周治平唱的,“那些前生来世都是动人的故事,遥远的明天未知的世界,究竟会怎么样……所谓山盟海誓只是年少无知,告别的昨天远去的欢颜,究竟是怎么样”?
尽管,我是如此喜欢这样一首老歌,但依然很是后悔在年关时刻不慎听到它。它总会带着你强迫症地翻找起一些已是灰土满身的往事。何苦呢,岁月静好,才是幸福。尽管,我是如此喜欢这样一首老歌,我也还要固执地大声说出,不喜欢周治平的音色,太过阴柔太过明亮。当然了,我也不得不承认,有些歌,它的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吐字,总是那么容易往人的心坎里走,以至后来我自己都全忘了,它其实是演绎自一个我有多么不喜欢的音色。《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就是这样。
陈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