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风骨
丁东先生主编的《先生之风:二十七位中国知识分子的背影》,放在书堆里,很不起眼,跟时下知识人普遍的生存状况差不多。这里要提醒读者的是,我用“知识人”,不等于习惯用法的“知识分子”——大部分所谓知识分子并非知识人,专家、学者、教授(师)、编审……不过是他们谋生的饭碗。
该书之所以起名“先生之风”,编者起初希望所收文字,大概皆是学生回忆自己老师的。事难如愿,所辑文章,也便有了妻子忆丈夫,老师写学生和同辈人惺惺相惜的记录。不知为什么,恰好是这几篇,都写得有声有色,尤其李慎之写钱钟书,资中筠忆陈乐民,刘梦溪“念(龚)育之”。
其实,学生写老师最难。尽为尊者讳,文章不是血肉模糊,便是有筋无骨,总之读起来不会予人快感和启发。只有师生关系上升到亦师亦友境界,才可能读到学生写老师最精彩的故事。如《先生之风》中,王彬彬回忆潘旭澜,吴迪回忆王年一,北岛回忆冯亦代,郭齐勇回忆萧疌父,金雁回忆赵俪生,赵越胜回忆周辅成等。
老一辈知识人,无一不被耽搁二十年以上学术生命,其中最惨的是潘旭澜、王年一、陈乐民这一代人——他们皆生于1930年代,却分别于2006年、2007年、2008年去世。待这一辈知识人熬到环境宽松时,已届半百。他们过早离世,大概与之有关。
不过还有离世更早的,令人痛惜!集子中收录刘道玉写他的学生杨小凯,被病魔夺去生命时,才56岁。鲁萌(萌萌)撒手人寰,57岁,郑成思去世,62岁。他们都是20世纪40年代中末生人,上帝如此开玩笑,没办法不让人们追索其中隐情。
集子中收录的“先生”,最早生于1910年代,最晚的杨小凯生于1948年,相差将近两代人。他们能一朝走到一起,在我看来,只一个原因:他们中的多数人,都还有些脊梁。
一本集子,一下子收到如许可反复读的文字,这是读者之幸,说明编者是下了工夫的。
自由之路
Long Walk To Freedom第一个中文本出版于2005年,叫《漫漫自由路》(山东大学),2010年新版改为《勇者曼德拉自传》(广西师大),“漫漫自由路”成了副标题。山大社尊重原书,强调“自由”的价值;五年后,情势陡变,广西师大社把 “勇敢”放在首位,意在没有勇敢,即使到手的自由,都很可疑。
该书作者正是纳尔逊·曼德拉,被白人政府关押27年,1993年与德克勒克共获诺贝尔和平奖,1995年出任南非总统的那位当世伟人。
无论从何种角度看,该作都是一本大书。
它由10部115小节组成,我特别向读者推荐第三、四部(11~22节),和第十、十一部(87~115节),为全书精华。11~22节中,曼德拉向我们讲述了一个自由战士出道的故事,而87~115节,详细记载了“自由战士”历经磨难,在保守固有价值和信念基础上,如何敞开胸怀,接纳他的“敌人”的曲折过程。其中的关节点,便是第十部“与敌人对话”。
在狱中与敌人展开谈判,几乎是曼德拉自己的决定。这要冒极大的风险。但对曼德拉来说,要让南非彻底摆脱斗争双方你死我活,国家面临崩溃的局面,这是非如此而不可的选择。还有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是“因为热爱自由,已经有太多的人遭受了苦难”。但我体会,对曼德拉而言,“风险”远远低于“难度”——太苦难的抉择。因为他坚信,“只有自由的人才能讨价还价”,而“当我的南非身份都没受到尊重的时候,政府会给我什么自由”?
与南非政府的谈判决定,正是在上述背景下作出的。他需要超乎寻常的勇气。事实证明,除勇气外,超乎寻常的耐力,也是最后保障谈判成功的要素。这一切,是勇敢者的游戏,大智大勇。一场血腥化为乌有,正是上帝奖给勇敢者的礼物。
然而,不是每个民族碰巧在最合适的时间,会出现这样的勇者。没有勇者,不会有和平,因而也不会有持久的自由。
刘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