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平静的朝鲜半岛

    就在韩朝在关于“恢复对话与和谈条件”上相互斗嘴之际，半岛局势的重量级人物出手了。美国朝鲜问题特使博斯沃思从1月4日至6日，分别访问了韩国、中国和日本。

    博斯沃思的东亚之行，被普遍看作是美国取道中日韩，向着缓和局势迈出重要一步。但与此同时，与缓和脚步相伴的不和谐声音又为未来半岛局势蒙上了一层阴影。美国国务院在博斯沃思出发前表示：对于朝鲜，不但要听其言，而且还要观其行，美国不会为复谈而复谈，美国已经准备好与朝鲜进行“严肃协商”。

    1月5日，朝鲜建议无条件举行朝韩会谈，而韩国在强调要主导双方会谈的基础上，开出的条件似乎又拉回到过去的模式，即先弃核后谈判。另外，与美国朝鲜问题特使一同到达东亚的还有其卡尔·文森号航母，美国典型的胡萝卜加大棒政策再次直指朝鲜。

    面对软硬兼施的美国、咄咄逼人的韩国以及要求敌对国家放弃对其敌视政策的朝鲜，在炮声隆隆中辞旧迎新的朝鲜半岛真能平静么？

    局势现状：僵局短期难以打破

    新年伊始，朝韩双方都表达了期望半岛和平的愿望，尤其是朝鲜更是在元旦当天，发表三报联合社论，呼吁尽快解除与韩国之间的对抗，展开对话。而韩国总统李明博除了在今年元旦当天表达期望半岛和平的意愿后，又在1月3日的新年特别演说中指出：韩朝对话窗口依然敞开。

    尽管如此，但过去各方的一系列动作却为打开僵局设置了障碍。韩国国防部2010年12月7日表示,如果遭到敌人的攻击,各级部队指挥官可以根据“先采取措施后报告”的原则,对敌人的攻击源进行精确打击。

    去年12月29日，韩国国防部向总统提交的国防部改革计划中提出：对现有军队指挥结构进行大幅改革，将目前的陆海空军本部改编成为陆海空军司令部，新设联合军大将级司令官职位，负责陆海空三军的指挥。

    另外，为了加强对西部海域的防御，韩国还将新设西北海域司令部，计划将延坪岛、白翎岛等西部海域五岛建设成为军事要塞，并从2012年开始，扩建海军码头，使韩大型军舰可以到达有争议海域，以应对危机。

    如果韩国国防部的改革目标能实现的话，那么韩军的指挥将更加顺畅，反应将更加迅速，作战效率将大大提高，届时将给朝鲜以更大的军事压力。

    更不利于打开僵局的是，韩国在其发表的《2010年国防白皮书》中，把“朝鲜政权和朝鲜军队”列为“敌人”。这一激进做法不仅在韩国国内制造了争议，而且也引起了朝鲜的强烈不满。朝鲜《劳动新闻》发表评论说，朝鲜对于韩国挑衅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韩国继续进行不知分寸的挑衅，“随时随地都可能受到严厉的惩罚”。同时朝鲜还高调展示其核工厂，《劳动新闻》去年11月30日发表社论指出：为和平利用核能，朝鲜拥有数千台离心机的铀浓缩工厂正在运转。三报联合元旦社论也指出：若这片土地爆发战火，必将导致核灾难；并要求军队做好战争准备。美国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将3艘航母开进东北亚海域，给半岛局势平添几分紧张。

    1月3日，李明博在带有火药味的新年特别演说中强调：对于朝鲜的挑衅，除了严厉应对，别无他途可循。并要求加大国防改革力度，为朝鲜同胞加入争取自由和繁荣的行列而努力。李明博的一番讲话使人对其表达的和平诚意产生了质疑。尽管李明博还指出：对话大门尚未关闭，但不知道南北双方能否真能迈进和平的大门？

    多年对峙后，南北隔阂已深，本来各自政策选择余地都很有限。而最近的一系列动作则更为半岛局势缓和设置了障碍，主要当事国剑拔弩张之后，国际社会外交斡旋之路就显得格外艰难，特别是美、日偏袒韩国的做法更是加剧了局势的复杂。如果各方特别是美国不做出实质性让步的话，那么破局之路将依然踪迹难寻。

    局势成因：多重矛盾叠加促成

    任何复杂事件都是合力作用的结果，当前半岛局势也不例外。朝鲜半岛素有“冷战活化石”之称，向来被认为是“亚洲的巴尔干半岛”，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是一个难以平静的地方。当前半岛局势既是过去特点的延续，又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其一，历史问题发酵。朝鲜战争结束后，一条“三八线”在隔开南北双方的同时，也留下了许多有争议的地区。这些地区就成了引发冲突的导火索，并在外部势力挑唆下极易点燃，延坪岛炮击事件就是导火索之一。

    特别是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美韩每年都会举行联合军演。而且每遇半岛局势紧张，其演习规模就会更大。这种火上浇油的行为，为后来引发冲突埋下了隐患。

    此外，美韩还制定多项对朝作战计划，并进行频繁的军事演习。这些带有针对性的军演使朝方的神经越绷越紧，进而促使其强硬应对。特别是韩国推行的“亲美日，远同胞”的外交政策更是刺激了朝鲜。

    此次朝鲜炮击延坪岛，不仅仅是对韩国炮轰“朝鲜海域”行为的反击，也是对美韩举行大规模军演的“反制措施”。半岛局势表面上看是由炮战引起的，实际上是美韩长期对朝鲜实施军事遏制的结果，是历史矛盾积累的发酵。

    其二，韩国政策调整。李明博上台后，一改金大中和卢武弦时期的“阳光政策”和“包容政策”，转而提出了“无核、开放、3000——即以解决朝核问题、朝鲜实行开放为前提，韩国将帮助朝鲜在10年内人均国民收入达到3000美元的对朝政策”。这在朝鲜看来无疑是在实行“和平演变”，引起了朝鲜的不满。韩国在其他问题上对朝鲜日趋强硬，也使朝韩关系逐渐恶化。

    更令朝鲜不能容忍的是，韩国媒体对金正日的健康问题说三道四。结果招致了平壤针锋相对的反应，包括再次关闭边界、中断高层政治接触、朝核问题谈判陷入瘫痪，半岛原有的和解气氛已经荡然无存，南北关系由此跌入低谷。韩国政策的调整使双方的对抗多于合作，这种对抗不仅体现在地理上，更体现在心理上，双方都把对方当作敌人来看待。在此背景下，韩国依然我行我素地与美国在有争议地区举行联合军演，最终不仅引发了难以说清的“天安舰”事件，还引发了难以控制的延坪岛炮击事件。

    其三，敏感事件诱发。在敏感地区发生敏感事件历来是引发地区局势紧张的重要因素。朝鲜半岛作为世界最敏感的地区之一，过去因敏感事件引发危机升温的事件也屡见不鲜，而最近紧张的半岛局势也同样如此。

    在因“天安舰”事件引发的紧张局势还没有降温之际，韩国固执地在敏感地区用敏感的手段刺激朝鲜敏感的神经，引发了朝鲜的强硬回击。“天安舰”、延坪岛炮击两个敏感事件的叠加，使半岛形势一触即发。

    在此背景下，特别是韩国政府为了挽回颜面，更是加大了军演的力度并强硬地表示：韩方不会因国际社会和其他国家的外交压力或朝鲜的威胁而取消军演，使半岛局势瞬间升温。虽然双方主观上没有战争的愿意，也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但双方的举动却都在朝着战争边缘化的方向迈进，诱发了半岛局势紧张。

    其四，外界煽风点火。冷战后，为维持其在东北亚地区的主导作用，美国继续对朝实施遏制政策。政治上视朝为“邪恶轴心”和“暴政前哨”；经济上长期对朝实施制裁；外交上孤立朝鲜；军事上与日韩共同遏制朝鲜。

    这种带有强烈冷战色彩的对朝政策，使朝鲜奉行危机边缘政策，坚持以武抗武，以超强硬对强硬，多次声称要把首尔变成“火海”。

    而美、日为了打压朝鲜，每当半岛出现危机时，总是偏袒韩国，挑唆韩国采取强硬政策，在实现达到打压朝鲜的同时，让韩国更加依赖美国。

    保持半岛乃至东北亚适度紧张符合美国的战略利益。去年相继发生的“天安舰”事件、延坪岛炮击事件并导致半岛紧张局势升温，是美、日等国煽风点火的结果，也为美国借机将舰队开进黄海创造了机会。半岛局势的紧张，使原定于2012年4月美方将战时作战指挥权移交给韩方的计划推迟到2015年12月，实际上未来半岛局势的主导权仍在美国手里。

    局势影响：负面影响不容低估

    尽管近期朝韩两国相继的积极表态有利于缓和半岛局势，战争虽然没有爆发，但和平同样缺乏保障，由半岛局势紧张引发的负面作用更不容低估。

    第一，地区军备竞赛升温。长期以来，为了加强对韩、日的控制，并保持东亚态势朝着有利于美国全球战略的方向发展，美对韩、日的军备发展设置了种种限制。而去年“天安舰”事件的爆发则为韩、日加快武器研究步伐提供了借口，韩国突破美韩协议，成功研发了射程1500公里的“玄武-3C”远程巡航导弹。

    延坪岛炮击事件的爆发更是让韩国痛下决心，不仅修改作战条例，改革作战指挥机构，扩建海军码头，而且还要提高遏制能力，以“有效震慑朝鲜”。

    而日本也在新出版的《防卫计划大纲》中指出：要增强海空战斗力，强化防卫技术产业基础，把部分陆上自卫队转为海军陆战队，潜艇的数量由16艘增加到22艘，增加搭载反导系统的宙斯盾防卫舰数量，并大量引进新型战斗机。虽然当前还没有关于朝鲜更新装备的报道，但面对美韩日的联合遏制，朝鲜不会仅做语言上的准备。

    第二，朝鲜越来越孤立，弃核的可能性越来越小。虽然朝鲜希望缓和南北关系，消除对抗。但由于造成的隔阂太深，加上大国利益的加入，不仅使半岛局势短期内难以真正缓和，而且美、日、韩等国会出于压朝弃核的需要，加大对朝遏制和制裁的力度，使朝在国际社会上越来越孤立。

    卡内基和平基金会约瑟夫·柯林希恩曾指出：“核武器是世界上唯一可以抑制美国的武器。”也有军事专家指出：朝鲜之所以研制核武器是因惧怕强大的美国来颠覆自己的政权。

    事实上也是如此，萨达姆血的教训历历在目，阿富汗塔利班政权的命运更是近在眼前。因此，面对被孤立和被边缘化的尴尬境地，出于防止政权被颠覆命运在自己身上重演的需要，除非美国公开保证不侵犯朝鲜，否则，朝鲜弃核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小。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如果美国继续火上浇油，对朝鲜进行打压的话，不排除朝鲜再次进行核试验的可能。

    第三，韩国国内的分歧越来越大。虽然韩国在此次半岛危机中表现强硬，看似维护了国家的尊严，但今后其国内的分歧将越来越大。

    针对半岛局势，韩国国内反对派指出：阳光政策是一种补药，李明博的政策是一种毒药，是李明博引发了南北冲突。延坪岛事件爆发后，李明博的支持率直降15%，2010年12月，有韩国民众集会，要求李明博下台。

    李明博在国内和党内也面临着巨大压力，韩国学者金珍镐指出：在冲突中韩国政府不硬就倒台，届时将有20多万人面临着下岗，为了两年后的大选，李明博今后还要保持强硬。而韩国媒体指出：韩国被美国绑架了，李明博被美国利用了。

    针对2010年韩《国防白皮书》中将朝鲜定为“敌人”，韩国《京乡新闻》发表社论称：国防部是受了强硬保守派的“要挟”，所以只好采用这个苦肉计，现今世界各国中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在国防白皮书中使用外交上不适当的“敌人”表述，这让人担心会刺激朝鲜。虽然李明博最近态度有所缓和，但其导演的“让炮弹飞”实战片却很难得到韩国民众的认可，对韩国民众来说，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总统的政策给大家带来了不安全，那么总统的政治承诺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四，半岛安全将越来越脆弱。此次半岛危机虽然给了南北双方一个教训，但并没有解决任何实质问题。同时，美国坚决为韩国撑腰的做法以及韩国改变交战规则的举措，都增大了韩国的军事冒险性，埋下了引发冲突的隐患。

    韩国在国防白皮书中明确把朝鲜视作“敌人”，也就是把朝鲜当做“敌对国家来对待”，两国关系的性质就发生了改变，成为敌对关系，这显然不利于半岛安全。半岛问题不仅是南北双方对峙问题，而且还有美国在韩国驻军问题，朝鲜核武器问题，美国在韩国部署核武器问题，等等。如果这些问题不能一并解决，以后爆发类似冲突的可能依然不能排除。

    局势走向：大局难以根本改变

    如果说在过去的一年，半岛千钧一发的紧张局势，曾令全世界关注的话，那么新年伊始，半岛局势的缓和气象，也同样令人关注。毕竟在战争边缘走了一圈的南北双方都将面临新的抉择，经历了跌宕起伏的半岛人民也更能体会到和平的珍贵。那么半岛局势将走向何方呢？

    首先，大仗很难打起来。尽管半岛局势曾出现过一触即发的时刻，韩国统一部拟将2011年确定为半岛统一做“正确准备”的“元年”，尤其是美国的3艘航母也出现在敏感地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战争。

    而实际上，战争的发生是由战略利益和战略因素决定的。从韩国来看，尽管其特想通过武力统一朝鲜半岛，但其首都距离“三八”线如此之近，朝鲜多次宣称要将首尔变成一片火海绝对不是一句空话。真打起来韩国没有绝对取胜的把握，况且韩国的经济将会大幅倒退，这不仅是韩国人民所不能忍受的，就连韩国政府也要面临倒台的危险。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就是失败的战略。

    有学者指出：尽管李明博把武力威慑推向极致，但外交上却又放出缓和信号，这是政治家利用冲突事件实现利益最大化的惯用伎俩。

    从朝鲜来看，尽管态度很强硬，但超过了威慑顶点之后，面对拥有绝对优势的美日韩联合战争威慑，还是有所克制的。毕竟战争一旦真的打起来，朝鲜将面临被武力统一的危险，因此战争不符合朝鲜的利益，朝鲜在今年元旦呼吁恢复对话就是很好的证明。

    从美日来看，尽管二者希望借机把事态搞大，用战争来搞掉朝鲜的核设施，但要考虑东北亚地区各国的立场。况且一旦美日被拖入战争，面临或有核武器的朝鲜，会冒战争风险。从目前来看，遏制战争的因素大于诱发战争的因素，决定了未来半岛大仗很难打起来。

    其次，短期内大局难以改变。朝鲜半岛问题，实质上是半岛如何通过多国协调，走出冷战阴影，重建新的安全稳定机制的问题。

    半岛局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美国难辞其咎。正是在美国的压力之下才使朝核危机衍生出许多不该出现的摩擦。朝鲜多次提出以弃核来换取朝美互不侵犯条约，其实反映了朝鲜对于自身安全保障的担心，但美国有意冷落或拒绝朝鲜的安全要求，导致局势难以真正缓和，核问题难以真正解决。

    目前，尽管朝韩双方都有缓和意愿，但如果各方缺乏诚意，特别是美国如果不从根本上考虑朝鲜的安全需求，那么不管再进行多少轮六方会谈，都很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也难以改变大局。

    最后，韩朝敌对政策都会有所调整。这次危机使韩朝双方走到了战争的边缘，已经对双方有了触动。

    对李明博来说，如果继续保持强硬政策，再次发生擦枪走火事件的话，韩国未必能占到便宜，还可能再次蒙羞，将会面临来自国内的压力，进而会影响其明年的总统大选。虽然1月3日李明博发表了带有火药味的讲话，但同时又指出韩朝对话的窗口依然敞开，如果朝鲜表现出诚意，韩国随时准备和国际社会一道，与朝鲜发展划时代的经济合作。

    对朝鲜来讲，虽然在冲突中没有吃亏，但会面临国际社会的进一步孤立，其制定的经济发展计划如果再失去韩国的援助，那么损失将是无法估量的。因此出于各自利益的需要，将来双方的敌对政策都会有所调整，在处理敏感问题时，都会更加谨慎。更多的时候将会出现言语激烈而按兵不动的现象。

    新年新气象，新的一年已经开始，半岛局势是否真的会有新气象，我们将拭目以待。

    （作者为国防大学在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