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石化的标识就是荣誉勋章

    又有员工来找项目经理王国来，“我可以不要工资，只要能回家去！”站在王国来对面喊叫的这个中国石化的工人，嘴上裂满了口子，一个血珠随着他挥舞的手臂，从嘴唇流到下巴。王国来说：“别急，你也知道工期紧，我会尽快给你安排休假。”王国来能理解他的咆哮，在地表温度70多摄氏度的沙漠无人区连续工作了5个月，是会让人快疯掉的。但是他自己，已经在沙漠里连续工作了400天。

    2004年8月～2005年9月，在沙特被称为“不毛之地”的沙特鲁卜哈利大沙漠腹地，中国石化国际石油工程公司沙特分公司的项目经理王国来，带领着两支近千人的物探队伍，完成了年产值超过8000万美元的项目。那时候，他刚结婚两年。

    4年之后，在瑞士日内瓦，50岁的张毅面临的是另一种挑战。他所属的中国石化国际石油勘探开发公司刚刚并购了一家石油上市企业——Addax公司，公司里90%以上是欧美员工，正在流传关于中国人特点的小纸条，比如：中国人说“是”的时候，就是说“不”。

    “要让员工接受你，首先得让他们钦佩你。”作为Addax公司总经理，张毅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办公室的大门。原来的公司，老板的办公室是个神秘之所，永远锁着密码锁，里面摆满了古董，很多员工从未去过这个办公室。张毅告诉大家，从今天起，这个门将永远是开着的，请大家随时来坐。有员工好奇地来看，办公室里的古董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墙上挂满了公司位于尼日利亚、加蓬、伊拉克等地的业务区块的地图。

    又有一个小纸条在员工们中间流传了，那就是“老板办公室的地图”。员工们说：“老板关心公司了，这个公司该有大发展了。”

    在中国石化集团公司总经理苏树林的心里，装着另一个地图——西亚北非地图。这不是一个行政地理概念，而是一个能源概念。该地区石油剩余探明储量为8216亿吨，占世界总储量的65.3%。石油产量占全世界的40%。这里有22个国家，中国石化的项目分布在9个国家，沙特、阿尔及利亚、阿联酋、阿曼、埃及、苏丹、叙利亚、也门、伊朗。

    10年前，中国石化开始实施走出去的国际战略，以国际石油勘探公司（以下简称“国勘”）、国际石油工程公司（以下简称“国工”）两大子公司为龙头，目前在海外已经开拓了一片天地。

    在沙漠里，地表最高温度70多摄氏度，干活儿的时候，两只脚要换着站，要不，脚就被地面的高温烫伤了

    沙特对许多国人来说，是个颇有些神秘的国家，高温、缺水、严格的宗教习俗……“我到这里6年了，还不知道沙特女性长什么样。”国工沙特分公司总经理隋荣亮说。沙特女性在公开场合，必须穿黑袍、戴黑色面纱。巨大的文化差异和极端的气候，让2004年4月孤身一人来到沙特的隋荣亮有些不适应。“我一个人在沙特待了两个月才有了第一个同事。半年以后发展到4个人。”

    国工沙特分公司成立第一年，年签订合同额为1.8亿美元，现在，这个数字是30多亿美元。

    沙特原油储量全球第一，原油生产能力全球第一，原油出口量全球第一，其能源战略地位无可替代。

    但是，沙漠里的恶劣环境，是中国石化的员工们碰到的第一个难题。

    夏季，地表温度70多摄氏度。干活儿的时候，两只脚要换着站，要不，脚就被地面的高温烫伤了。由于天气干燥，每个人的嘴唇都是裂了好几个口子。吃饭的时候，咬一口面包，面包上都是血。紫外线强，许多人的手、脸、臂膀不知脱了几层皮。沙尘来的时候，嘴、耳朵、鼻孔里都灌满了沙子，吃饭时满口都是咯吱咯吱咬沙子的声音。

    出于为当地创造就业的考虑，沙特的法律规定外国的工程队必须有一定比例的沙特人。“这让我特别头疼”，王国来说，招了1000个当地人，留下的只有150人，“太苦了，没人愿意来”。

    比艰苦还让人受不了的，是寂寞。按规定，在沙漠工作3个月之后，可以回国休假一个月，但由于时间紧，没有人能够按时休假，在现场坚持五六个月是经常的。

    个人生活和隐私？在这里太奢侈了，大家需要的，是抱团取暖

    “最好一餐在食堂”，这是苏树林的话。从基层一路走过来，他知道一线石油工人的艰苦。让大家吃好，工资向一线工人倾斜，是他上任之后提出的原则。如今，这句话挂在国工沙特分公司员工食堂的墙上。

    让大家尽量生活得愉快，是每一个在海外的总经理除了业务之外，最绞尽脑汁要做到的。

    “在沙漠工地上没办法，但回到公司，我们从国内聘请的厨师能做地道的中餐。我们住宿的条件也不错，每人都有独立的卧室和洗手间……”但凡有人来，2004年从零开始的隋荣亮就会骄傲地介绍这些“家底儿”。

    听到赞许，隋荣亮觉得，那些艰苦就都可以抵消掉了。但有一次，他听到了疑问，“你们都住在一起，没有个人生活和隐私了。”“隐私？在我们这里，没人需要隐私。这太奢侈了。大家需要的，是抱团取暖，抵抗寂寞。”

    张毅则经常要回答欧美员工的一个问题就是，“公司会不会搬到北京去？”每次他都毫不犹豫地说：“不会！”

    “其实，谁不愿意回到祖国，回到家乡，回到家人身边。但我还要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不会。因为在这里符合公司国际化的战略，国家正在发展的时候，我们这些排头兵，责无旁贷。”张毅说。

    文化的多样化是一种挑战，但更是一种机会

    一般西方公司并购，员工的流失率为20%，中国石化对Addax的并购，流失率仅为5%。

    并购中，最难的就是文化的融合。苏树林说：“文化的多样化是一种挑战，但更是一种机会。”张毅记住了这句话，用一年的时间，交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1000名正式员工中，来自集团总部的中方员工只有18人，仅占2%。“18棵青松”，张毅开玩笑说。玩笑背后是巨大的压力，2%和98%之间，是什么关系？张毅在笔记本上画了这样一个表：

    中方员工，以公司为家，没日没点地忘我工作；西方员工，公私分明，下班后就是私人时间；中方员工，习惯于“权力距离”带来的差异；西方员工，习惯于世人皆平等的感觉；中方员工，习惯于组织赋予的权力；西方员工，更相信专家的权力；中方员工，习惯于领导灵活决策；西方员工，习惯于遵守规则和流程；中方员工，习惯于正式的商务筵席；西方员工，更喜欢鸡尾酒会式的闲聊。

    “既不能把公司变成一个完全中国化的公司，也不能全盘西化。”笔记本上，这句话下被张毅画上了重重的黑线。

    张毅开始行动了，首先，是明确公司的工作语言为英文，中方人员不设翻译岗。之后，张毅提出，中方人员不仅是股东代表，更是中国石化这个大家庭里的普通员工，应与外籍员工一起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在待遇和岗位上没有特权、机会平等。

    Addax公司首席运营官Robert说：“我们发现了不同，我们欣喜这些不同，公司很重视文化交流，重要的是，我们在文化的融合中起到了纽带的作用。”

    衣服上中国石化的标识，就是一个荣誉勋章

    Robert说，每次张毅拍着他的肩膀和他说，“相信你，没问题”，他都会从这个举动中感到欣赏和支持。比张毅的表达更直接的，是中国沙特天然气合资公司的高级地质师阿布。阿布谈起他的中国同事时，会说：“只要你和他们接触，就会爱上中国。”

    阿布有30年的石油业从业经验，2005年，他从全球最大的石油公司——沙特阿美公司派到合资公司来工作。“这5年，是我最愉快的5年。”阿布说。

    阿拉伯有句俗语，大意是说：只有和一个人一起工作，才能真正了解这个人。阿布说：“和中国员工一起工作，我发现他们非常专业和敬业，非常能吃苦，具有实战经验。他们的特点是少说多干。我和美国、加拿大、欧洲的专家都一起工作过，感觉中国的专家很谦虚，而且学习能力很强。一开始他们不了解沙特的地质情况，需要我来介绍。但一年后，他们就会成为专家。他们是用工作来体现他们的优秀，而不是用傲慢的态度。”

    2008年，国勘叙利亚公司和叙利亚国家石油总公司组成的联合体，收购了加拿大一家公司位于叙利亚的两个油田。现任联合作业公司董事会主席的巴夏，和阿布一样，也有着30年的从业史。“我和世界各大石油公司的专家都共事过，能和中国同事一起工作让我非常愉快。中国石化在中东的项目越来越多，这里的中国员工给中国赢得了荣誉。”

    给巴夏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们总是在工作，在一起总是探讨工作，他们可以处理各种复杂的问题”。

    “在中东，中国石化的标识，就是一个荣誉勋章。”王国来自豪地说。